西方的大海与瀚沙。行旅牵绳,白衣覆身,驮马与骆峰荷着货囊与水袋。亚麻裹上,有一串庄重的符刻。
“Λακεδαιμονίων。”
拉契玳梦人,来自遥远且贫瘠的碳酸盐台地,送别了故土的灌丛与草甸,经行山径与草原,沿牧者划掠的边境线,前往东方的雪山,替那方婆罗门的山岳,裱褙自伊萨卡摇来的风尚。
福西亚的舟楫,希伯来的渔网,尼罗河的水帆,纳巴泰的海港。阿舒尔的军马监巡着吕西亚的石矿,泰西封的箭塔为阿卡的腥血而惴慄。
红色的金旗合杀了疲羸而低薄的远航。自此,也门的乳香与没药,只随着满载食粮的谷榭,朝遥远且贫瘠的丘城驶去。
历史的鲜明与劫乱,便于这大理石丛林中亡无。
——消败的宿命并未杀死那年轻的旅人。
大英雄的魂骸随着无神的水浪归去。月与星高耀着凡俗庸碌的他。
婚姻,家庭,年轻的旅人,白鬓的霜意远胜隆冬时岁的北伊比利亚。
大夏的僧客,粟特的歌女,草原的诗狂,荒地的戍卫。
港湾里,受鞭伐的奴隶流离着炽荡的目火。
拉丁口音的酒水,希腊语言的念白;波斯军阀的缀饰,印度诸王的画眉。
浮萍们,浮萍。
撕碎它,熔裂它,抛却它,遣奠它。
只留下匿在锄犁、陶罐与束具孔隙里的碳,叫他去分解、合成、飘然、呼吸。
血脉里,氨基酸的锁链生成且斩断。
泪由此重坠,爱由此复燃。
儿子,年轻的儿子,抛却了那胆怯而矛盾的家室与婚姻,与史诗的酒杯作别。
而在那幻影外,妻与父母早已离开。漆血的庄园内只有欧泊落斯的遗音。
不是嫉妒的醉乡,不是自私的磅礴,不是命定的变迁,不是天国的游戏。
是此刻。
是活着。
醒来的时候,程铁峰眼前只余下一片隐见星点、色调清冷且灼热的晨曦。他又醒在了他游荡而缱绻的梦中。在他的身旁,不再沉湎于葡萄发酵物的神灵,正平和地为脚踝上有伤的旅人们调炼敷贴的草药。
“敦敦,澄澄澄。”
啄木鸟在一旁敲打着香味浓郁的松木。
“时间还早,继续睡吧。”
女神的瞻瞩里不复有颠狂而必然的欲恨。
“在离开之前,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女神的柔发随清凉如幻的幽静舒漾。
“问吧,年轻人。不要客气和拘谨,这是于你自己国度里自己罗织的梦。”
“那对夫妇……他们离婚了吗?”
繁难而纠缠的期待盘错在眠睡的沉心里。
女神的笑靥则因问题的扑定展延出了温柔。
平凡、可爱、美丽、智慧。渺茫且牢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