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郑锋军的上蹿下跳
书名:长河涛影 作者:马驰千里 本章字数:5378字 发布时间:2021-10-11

看着郑锋军离开的背影,席文博心思沉沉。不由地扶了扶眼镜摇了摇头,其中意味也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

他慢慢反转身若有所思地走到沙发前,不禁把眼光停留在那一卷食品袋包着的厚厚的书上。

于是,他情不由己地下意识把食品袋拆开,里面的书和本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本崭新的邓小平选集。

他快速地翻看了一下,就像刚刚从书店里买来的一样,哪像是翻动过的,学习过的?再从茶几上拾起那个笔记本来翻开一看,这一翻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突然收紧的心!

他的心就像刺猬一样敏感地缩起来,随着手的颤抖一叠厚厚的人民币稀稀拉拉地从本子的包皮间飘飘然洒落下来。

他的第一感觉就像被针刺了一下,里面竟然夹着这么多的钱!百元大钞!

顿时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惟一的意识只有两个符号在拼命地搏斗,一个是问号,一个是感叹号,一个是留下?一个是不留!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妻子走过来,一张张慢腾腾地捡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可以看出来她的呼吸也略显急促:“你准备留下还是退回去?”

突然,他向她出乎意外地爆发出一声:“这还用问吗?”

他的一声吼几乎让她不敢相信,多少年来,夫妻之间从未大声说过话,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没有产生过如此激烈的反应。今天的一反常态使她倍感震惊和意外。

她明显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波动和难受。

于是,她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退回去吧。”她的话很平静,像柔和的清风,脉脉的细雨,潺潺的小溪。

“这是什么?这是一把把钢刀啊!”他无力地跌坐回沙发里。

“是啊,老席,我们的工资足够用。”她给他倒了一杯水,话不多却暖暖的穿过了他动荡的心田。

“还认真学习!这哪里是让我给他指导学习啊,这分明是在给我灌毒药!这是在指导我学习!呵呵,郑锋军啊郑锋军,真是耳闻不如目睹啊。”他一边叨念着一边伸手抓过了电话。

“你要打给谁?”他妻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别管!”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却是那样口气坚定而不可动摇。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董知山的声音:“老席,扫下房来了?没有成了土人人吧?要一个人忙不过来,等一会我过去帮你。”

“还土人人!都快成金人人了,你要是方便就先过来一下吧。”席文博少气无力。

“什么事?你不忙了就喊我去陪你聊天不是?现在我正鼓捣这两条猪蹄哪,一会闲下来过去行吗?”

“把你那猪蹄放到一边去,赶快过来,磨磨叽叽的。”说着席文博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

“这两天正好碰上礼拜天,谁不是赶着做点家事。”他妻子说了一声走进了里间。

没几分钟,董知山就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问:“到底有啥事啊,老席?”说着抬起头左右打量着屋里:“嗨,没想到做家务还挺麻利嘛,已经扫完了啊。”说着,才把目光又移到席文博的脸上来。

“哪还有心思做事!”席文博悻悻地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席?”董知山一边问一边无意中把眼光停留在了茶几上的一叠百元钞票上面。

席文博也不直接说出原因,而是绕着弯:“你坐下来,我要问你点事。”

“什么事?”看到席文博一脸正经和慎重,董知山的心里不免也警觉起来。

“你要如实说,即使以前没对我说实话也不要紧,我要的是你今天对我所说的。”他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真诚、信任、期待和渴望。

“你要我说什么?”董知山不解地略带紧张地瞅着他,一动不动地问。

“你们从邱上社调查回来的那些职工的材料是不是真的?到底有没有水分?”

董知山准备回答,突然又被席主任举起的手掌挡了回去,席文博用低沉的语言强调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我要的是事实,是真相,是民意!懂吗?”

董知山停顿了几秒,声音坚定干脆而利落:“老席,你可以录音,我也可以给你写一份保证书,但你不用怀疑我的忠诚,不用怀疑一个受党培养多年的老党员对一个战友的忠诚,对领导的忠诚,对党的忠诚!”

“好,老董,我相信你!但是,在今天,就在刚才,有人给我带来了不同的信息。”

“不同?谁?”董知山惊诧而不平地问。

“这个人说,邱上大部分职工还是对吴成德及其不满的,他们希望县社能对吴成德进行处理。在他话里我还听出来,当初在青树社主要是范大柱一直在包容吴成德。而且,吴成德这个人目空一切,好高骛远,人品是不是真的存在问题。老董,虽然我今天说的话是重了点,但是,老董啊,我们手里握着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握着上级对我们的充分信任,就像我信任你一样,我们决不能把这份权力,这份信任当做随意发挥的工具,也不能作为任性挥洒的手段啊,正因为咱们之间的信任,我才把你喊过来,才和你做心与心的交流,老董,你能理解吗?”席文博的眼光里充满了真诚和友爱。

“老席,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都将近六十的人了,也许也就是能和你搭伴这一届了,有什么我们之间需要藏着掖着,我再一次郑重地向你保证,以我的党性向你保证,我之前对县社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你也包括荣主任,我没有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过,一次都没有!包括这一次!而且,对邱上社每个职工的谈话,都是由小王干事亲自做的笔录,由每个职工签的名。”说到这里,董知山突然打住,似乎像想到什么,“这个人是谁?”看看席文博欲言又止,接着又问:“是不是郑新昌?”

席文博看了看他不解地问:“怎么?你怎么会想到他?”

董知山看了席文博一眼笑了笑,等了几秒钟,看到席文博的眼光从未离开过他的眼:“其实,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他。”

看到席文博一直等待着他的下文就又接着道:“当吴成德宣布了那个荒唐的任命后,郑新昌就给我打来了报讯电话,我可以肯定那是在第一时间。可我以为他又没事找事就没放在心上,后来你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有,昨天我又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刘万福打来的,另一个是徐建明,原来我也没有往这上面想,现在想来,不由地不想到他,刘万福和徐建民,一个是邱上的老乡长,一个是邱上的新乡长,都和郑新昌惯熟并且打交道多年。”

席文博想了想,突然一拍茶几:“这就对了,你猜我那天接到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董知山摇了摇头。

“是白振文!”席文博脱口而出。

“这就对了。”董知山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郑新昌一生没离开过邱上,他认识的也就是这些在邱上当过领导的人。那——”说到这里稍停顿了一下:“这个人就是郑新昌无疑了。”

“不是他,但和他一样。”席文博笑了一下说。

董知山没有出声,不解地看着席文博。

“他的宝贝儿子。”席文博淡淡地说,情绪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郑锋军?”

“嗯。”

“他年纪轻轻,怎么也学成这样,他这不是救火添薪吗?”

“哪里是救火!是加火添薪!而且还要把我你都要添进去,这不,助火的料都送来了。”席主任指着茶几上的一叠钱往后靠了靠。

董知山看着那一叠崭新的钞票笑着摇了摇头:“还挺大方,不少。”

“是啊,按他现在的工资要一年才能挣到把?可惜了,好东西没有正用。要把送钱的心思用在工作上,也许能给供销社带来效益。”

董知山只是附和着微笑,没有接话。

席文博把笑容敛起,把钱往茶几边上推了推神情严肃地:“老董,你先把它收起来吧,上班后交到纪检室。”说完想了想又纠正道:“还是先放到财务室吧。”

“好。”董知山应了一声看了看席文博,低下身把钱收起来点了一下,正好2000元,“我先回去了。”

“好。”看着董知山正要跨门槛出去又添了一句:“先不要声张。”

董知山扭回头来会意地点了一下:“知道。”

“还有。”席文博又往董知山身边走近压低声音:“吴成德那里这几天没有什么情况吧?”

“昨天我问过张和宁,他说现在只有他在留守值班,吴成德已经回家去了。”

“哦,要提醒张和宁一定要提高警惕,过年期间切不可大意。”

“嗯,我昨天已经嘱咐过了,明天上班我再给他提个醒。”

“好。”

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郑锋军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个前程。本以为在火上浇上一桶油,把吴成德烧焦,让他永远不能翻身,谁能说他的想法不好,谁又敢妄议他智商有限?在这滚滚改革大潮中,谁又敢断言河中没有泥沙,断无浑浊?只可惜他的歪门邪道没有看准方向,他的这一套世俗花拳没有选对用武之地,更没有选对人!

也许大多认为在这个粗糙的金钱至上的年代,席文博这样的清官稀而又稀,罕而又罕,只是个例。但毕竟还有,而郑锋军恰好就遇上了这样廉洁清正“水米不进”的官!这不能全怪命运不济,要怪还要怪他自己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岂能不出师不利?真是莽夫一介。

虽说郑新昌霸道一世横行多年,但还是总不得志,屡屈居于人后,缘何?利欲熏心,嫉贤妒能,秉性急躁,败象所至矣!

如若郑新昌能心如止水,将身度于事外,如若他静看冬去秋来,坐观落英流水,又何至于让二位主任对他们父子产生如此不良的联想?又何至于吴成德不为他的出格而担责?只怕是事情做过了头,事与愿违,过犹不及耳!

话说转眼之间年过春来,各行各业都书归正传,邱上供销社并无风吹草动,一切照常。对吴成德处理的事就像去冬的积雪,树梢上的风,大海的沉石,杳无音迹。

郑家父子只有抓耳挠腮,望眼欲穿,理不出头绪。

按理说,县社年前不对吴成德处理,年后也应该做出处理才对,可这一天挨着一天,一月挨着一月,不觉都快把春天过完了,一切还是平静如水,无半点风声息气。

特别是郑锋军,虽然已经给席主任送去了钱,也为吴成德添上了眼药,但日子过起来依然不轻松,没有一天不在提心吊胆。

古语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这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巧妙”的办法送进去了,但又怕姓席的哪根筋不顺再给退回来,甚至当反面典型给张扬出来,那样一来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身名扫地,功亏一篑了。

但随着春节、元宵节挨过去,漫长难耐的阴历二月也在烦闷和煎熬中一天天消磨。

眼看又进入了三月,一切仍然风平浪静,吴成德的事没有受到任何处理,送礼的事也未发生担心的不好情况,心里不免少了几分忐忑。

自我推敲了一下,送给席主任的钱一定是收下了,当官的办事向来稳妥,哪有不吃腥的猫!再一想,只要他能收下这第一次,他家那门就预示着已向自己敞开,以后平步青云也自会水到渠成,处理吴成德的事自然也是迟早的事,大可不必操之过急。

人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吴成德的事就如一阵风在一道沟里刮过,青树与邱上一步之地,又有郑锋军这个大喇叭在宣传广播,青树供销社的人无不知晓。

范大柱出于同情,有心给吴成德打个电话,可转念一想,具体实情又不十分了解,如此贸然张扬,正值敏感时期,颇有不宜之处,也就作了罢。

春节一过,青树供销社两个新主任都是刚刚接手工作,有好多事情需要交代,范大柱不得不再一次召集他的三位将军进行细致安排。

马俊奇由于原来在收购站就是负责人,从业务到账目再到职责,都不用麻烦和挂怀。

郑锋军接替了池志伟的工作,自然有接交事项以及一些具体业务事项需要划分明白。

其他都好说,只是综合大楼下的一处特价处理商品门市部,原先也是由池志伟分管,后来由于特价商品货源不足就干脆改成了烟酒副食门市部。

为了便于在旅饭店消费方便,为了管理起来方便,就干脆划给了牛金旺与旅饭店一起管理一起核算。

没想到郑锋军提出了此事,按他的意思那个门市部靠近路边,作为旅饭店的附属店就是在浪费优质资源,应该仍然归回到商品销售中来,统一使用统一管理。

牛金旺知道郑锋军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主,本以为管好自己以前该管的就好,不想和他起什么冲突。没想到郑锋军要把那个烟酒副食店抽走,如果真的抽走,就会影响到旅饭店的一部分生意,自然让他心里大不愉快。

两个人各执己见,为几间房子各不相让。

范大柱心无主见,但要玩平衡术还不比其中的一位差,思量了一下,决定两相兼顾,把门市部归回郑锋军销售系列,但建议留一面柜台继续维持旅饭店烟酒供应。

这样一来,虽说二人都不是十分满意,还能勉强接受。

对于郑锋军来说,门市部里夹杂着牛金旺的货柜,犹如指甲缝里扎进了一根刺。

而对于牛金旺来说更是像眼里飞进来一只小蚊蝇,原来本属于他管理的门店硬让人夺了去,深感气上不顺,但又碍于郑锋军的厉害,只得忍气吞声。

不过,门市部分给了郑锋军,范大柱也把话放给了他,既然他认为是一块风水宝地,就要求他今年尽快把门市部用起来,作为青树供销社的一个窗口和前哨,起到最大作用。

元宵节一过,郑锋军就把他今年充分利用门市部的计划告诉了范大柱:“近几年农村的小卖铺遍地开花,已经把我们传统销售市场的空间挤得越来越小,在邱上的时候,我就常常羡慕青树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我们应该利用这个窗口搞个二级批发站,让县东范围内的农村小卖铺都集中我们的批发部来,这样在全县可以独树一帜,也可以弥补我们因小卖铺冲击而失去的销售收入,我们再去宁州直接以一级批发价进回来,二级批发的时候薄利多发,让他们尝到甜头,部分稀缺商品还可以把利润加大,这样一来,门市部的利益价值,市场价值和窗口价值就会发挥到最大。”

郑锋军的建议得到了范大柱的赞成和支持,原来对郑锋军的成见在一步步改变。

想当初,大家都说郑家父子刚愎自用,排斥异己,腹空才疏,如今相交,方知远听不如近观,可见众人之口人云亦云,不足为信。

郑锋军多年来未曾开拓施展一把,这次确实是动了一番脑筋,如果这个二级批发站真的运作起来,说不定就是自己大振身名之时。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来,也让县社那伙人刮目相看一下。

这是其一,其二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这个批发部一旦运作,邱上供销社就会成为石缝中生存的稻草,完全失去生存空间,而且,邱上的小卖铺还会因为进货方便再多起来,到时候即使他吴成德勉强留在邱上供销社,也是一口无源之丼,一根无本之木,看他还有多大扑腾劲!这就叫一石二鸟!

计划已定,又得范大柱支持,事不宜迟时不我待,立即在财务上提了些款,径直向地委所在地宁州一级批发站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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