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后半夜,忆眼经过一夜的失眠,既然冰语交易一事定了下来,他决定去见见祝仙仙,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女人跟冰语的绑架案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一直很奇怪那个出现在张锦海记忆里的女人到底是谁,难道——果真是祝仙仙给张锦海发号跟踪冰语的相关命令?
忆眼来到熙街的仙仙乐园,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件之后,他再次来到这里,穿过了园艺通道,感觉其整个身心皆沉润在一片清亮的绿意当中。
这里俨然是繁华都市之外的一片绿洲,因而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宁和置身事外。
这也是祝仙仙带给忆眼的感觉,这个女人看似每次都被卷入进案件的漩涡中心,但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她总能将自身抽离出事外,令自己成为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女孩辞职离开后,祝仙仙就没有再招人,而是独自守在花房内,正在给一盆昙花浇水,一片片地清洗着叶子,就如同一个母亲正在精心照护着自己的孩子,其脸上露出慈母一般的笑容,这映得叶片晶莹透亮,就仿佛是在闪闪发光,进而愈加回衬着女人的面容娇媚可人。
祝仙仙听到脚步声,她抬头见是忆眼,但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笑意从容道:“忆先生,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儿来啊?”
“怎么?”忆眼淡笑地反诘:“不欢迎?”
“欢迎欢迎!”祝仙仙放下了手上的那只喷壶,朝往客人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那天——祝小姐在拍卖会上的表现——真是精彩至极啊!”忆眼做了个拍手的动势。
祝仙仙明白对方是在提及自己担任拍卖师一职,便微笑地回答:“那不过是多年以前的手艺罢了,混口饭吃。”
忆眼差点大笑出声:“但这手艺可真是够高端的,一般人可没这本事。”
祝仙仙再次淡笑:“恐怕——是忆先生想象得太高端了吧!”
“是吗?”忆眼面不改色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指责我想多了?”
祝仙仙也是面不改色地反问:“忆先生该不会是专程跑来跟我打嘴仗的吧?”
“当然不是!”忆眼指了指办公室的方位:“我们进去说吧?”
“啊!”祝仙仙微露抱歉:“是我怠慢了!”
女人将访客领进了办公室,可见墙角边放有一台冰箱,那看起来应该是新买的,忆眼记得之前似乎没有。
祝仙仙走过去,打开了冰箱门:“忆先生,是喝纯净水,还是饮料啊?”
“都可以!”忆眼观察房间里的陈设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由于眼见工作台上放有一对亮闪闪的昙花耳坠,正是他在张锦海的记忆里看到的那对,这不免更加笃定其心中所猜测的可能,但忆眼冰不动声色,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拿起了那对耳环:“这耳坠还挺漂亮。”
祝仙仙正拿出两罐可乐,并用手肘关上了冰箱门,女人看见忆眼手中的那双耳环,其表情一愣:“啊!那是朋友送的。”
“男朋友?”忆眼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
“这怎么可能?”祝仙仙面现悲伤之态:“赵润才——”她是想说自己的男友刚去世不久,她怎么可能接受其他异性的感情。
“是吗?”忆眼将话锋一转:“但你应该认识张锦海吧?”
“张锦海?他是谁呀?”祝仙仙没有任何回避的细微之举,更没让对方瞧出自己闪躲的态度,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从而露出一脸理所应当的吃惊。
“怎么?你不认识?”忆眼面现怀疑。
“忆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祝仙仙将一罐可乐递给忆眼的同时,眼见对方正要去接,她则是朝自己的身前用力一拉,这是一招干脆利落的直来直往,由于忆眼的毫无防备,被女人拉拽到了身前。随而,祝仙仙摆出一脸妩媚的诱惑:“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对我一见倾心,唯独忆先生——你对我总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样子,好让人心寒啊?!”
忆眼万万没料到祝仙仙会来这么一手,两人之间不过才相隔两三公分的距离,他被女人此般带有攻击性的举动给压制到了墙角的一边,其所身处的位置简直就是无路可退,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居然是在“咚咚咚”地作鼓,并且感觉浑身燥热难忍,仿佛有一团火焰正灼烧着胸口,要将他的身体爆炸撕扯为碎片。
在忆眼的记忆中,自己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强大的对手。这种强大并非身体上的强壮,而是指于心灵上的掌控自如,特别是像祝仙仙这种可以摆布一切男人为其卖命的那种自信及狠辣,眼看自身竟是要有所沦陷。
不对!我不可能对这个女人而有所心动,忆眼强压住其心底里的那股欲望,却是将祝仙仙用力地推到了一边:“这说明并非所有的男人都对你感兴趣,用词错误!”
“哦?”祝仙仙淡淡一笑,倒是没有被对方的拒绝,感到有何气馁:“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
“是啊!”忆眼趁机一把捏握住了女人的手腕:“你不是最喜欢——玩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追逐游戏吗?”
祝仙仙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对方,这目光让忆眼感到莫名的心虚,但他来不及多想,脑袋里白光一闪,是再次于女人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与其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祝明。
跟随祝仙仙的主观视点,可见这里是其寄养在祝明家里时的卧室,床上一片狼藉,女人披头散发,忆眼通过其主观视点可知她正用一件礼服遮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那正是五年前,其获得俞城最美佳丽冠军时所身穿的那件紫色礼服,由此可推测,这正是祝仙仙被祝明强暴后的画面。
与此同时,祝明赤裸着身体,坐在窗户边抽烟,虽然看不到这个男人朝向窗外的那张脸,但是可以听闻他喷出了一腔不满的愤慨:“为什么父亲可以,而我就不行?”
“是!你是可以!”祝仙仙大笑着发自其灵魂深处的一响呐喊,女人的声音暗含着自我怜悯的呜咽与悲鸣:“因为——你们父子俩都是禽兽不如的一对畜生!”这呐喊震耳发聩的同时,似是在向上帝表达其满心的厉声控诉,表明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对禽兽父子。
……
忆眼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其手指仿佛触电般地弹开,用逐渐清醒的眼神看到祝仙仙正在冲自己大笑,那是一种缺席了呐喊之声的呜咽及悲鸣,仿佛在遭受到其哥哥祝明的强暴时那般——是来自于女人灵魂深处的呐喊,震得忆眼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
“说!”祝仙仙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你在我的脑袋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忆眼却是第一次主动回避了对方的直视,那撇视线就宛如穿透其灵魂的一把利剑,从他的胸口直刺过心脏,他感觉呼吸凝滞得厉害,便不得不将一只手悄悄地支撑在了工作台上,以稳定有些失控的气息。
好半天,忆眼才喘匀了呼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祝仙仙宛如嘴角流下了一抹鲜血的怪物:“我知道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对!”终于,忆眼感觉其呼吸逐渐顺畅入肺:“我是对心理学挺有研究。”
“哈哈!”祝仙仙笑了笑,她笑得十分张狂,尽管发自于肺腑,则是没有争辩。
突然,忆眼的脑海里闪回在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内,自己和逢慈审讯佟冬雨时的相关情景,特别是佟冬雨提到他知晓顾建峰的死因,是由于接到了一个变声打来的匿名电话。
当时,他们都猜不出那个匿名电话是谁打的;眼下,忆眼望着狂笑中的祝仙仙,却是感觉脑袋被猛然一击,其心中不免灵感一闪。
“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打的吧?”
“你什么意思?”祝仙仙收敛住了笑容。
“我是说——”忆眼跨前了一步,将被动的局势转为主动:“佟冬雨声称顾建峰中毒身亡后的第二天,有人给他打了一个匿名电话,并且告知了他顾建峰的死因。”
由于问题太过突然,祝仙仙的嘴角一颤:“我不知道,忆先生——你在说什么?”
忆眼则是轻佻佻地一笑,他用愈加笃定的语态道:“我看得出来——你心知肚明得很啊!因为这个匿名电话不仅告知了佟冬雨——顾建峰的死因,他还特别强调了夹竹桃含有强心苷,可导致胎儿流产。”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显然,祝仙仙是在回避着什么,她转过身坐在了沙发上,将那两罐没有开封的可乐,顺手放在了茶几上,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这当然跟你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忆眼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因为——是你——用变声器打去了那个匿名电话。”
“是吗?”祝仙仙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态:“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可就大了!”忆眼将目光望向女人的肚子,娓娓分析道:“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想要你和赵润的那个孩子吧?就算Selina杀戮的那段日子,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可以在她的酒吧里无所顾忌地喝酒,但在那儿之后没多久,你察觉自己怀有身孕,便到医院里照了B超图。我们第一次探访润尚斋,你正是将自己所怀孕的情况告知给了赵润。”说话的同时,忆眼的脑海里浮现赵润慌忙地将那张B超图敛合进了那册大开本、古帧装订的《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的书页当中:“这就说明在那时候,你已经知晓自己怀孕,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喝下了佟冬雨匿名放在花坊门口的那瓶鸡尾酒,这说明你根本就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我断定打给佟冬雨的那个匿名电话正是你本人。”
祝仙仙的嘴角再次一抖:“你的意思是说——我借佟冬雨之手,毒杀了我的孩子?”
“是你们的孩子!”忆眼用重音强调道:“是你和赵润的孩子!”
“忆先生——你别总是一副把什么都看透了的模样,这让人感觉心里好怕怕呀!”祝仙仙已经恢复了其自然的表情,则是一点都没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其嘴角带着同样的轻佻佻,就像是跟忆眼一样的厉害——对人情世故洞悉于心。
“你还真是一个蛇蝎美人啊!”忆眼忍不住拍手赞叹道:“借佟冬雨的仇恨之手,不仅打掉了你跟赵润的孩子,更是将自己伪装成被害人的模样,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啊!”
“赵润——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意?”此时此刻,祝仙仙已经完全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初见时的那般柔弱及犹豫不决,而是带着一股子美傲的超拔,其骨子里就是一个蛇蝎美人。
“了解!”忆眼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便望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突然,就在两人正僵持着的气氛当中,工作台上的那部座机电话铃响。
祝仙仙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愣神,随而其对抗的状态松懈了下来,便走过去,拿起听筒:“您好!这里是仙仙乐园花坊!……啊!您想给您的女朋友定一盆勿忘我,好!”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手边的纸和笔,快速地记录下了送花的地址:“好!地址我已经记下了,下午就给您送过去!”
眼见祝仙仙放下了听筒,忆眼微微颔首,转身作势离开:“既然祝小姐这么忙,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
“请便!”祝仙仙抬手做了个恭送的手势:“忆先生也不是第一次来,那我就不送你到门口了!”
“好的,你忙!”
忆眼刚走出仙仙乐园的铁门,就看到一辆阿斯顿·马丁V12 Zagato停在路边,果然,喻杰从驾驶室内走了下来。忆眼赶忙闪躲到了铁门背后,他尽可能将自己缩成一条长长的钢筋,仿佛是铁门栅栏的组成部分。
喻杰正穿过园艺通道,大踏步面朝花坊走去,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忆眼的存在,这让他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是奇怪:这不是冰语父亲的那个手下吗?他怎么会来这儿?难道,喻杰所流露出对小助手的那些情感都是一系列的假象,这根本就是他监守自盗,并联合祝仙仙与张锦海,三个人一起绑架了冰语?
但随即,忆眼又摇头否定:不对!说话是可以假装,但一个人的记忆,这不可能作假。
更何况,忆眼是在对方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探寻到喻杰为冰语庆生时的画面,由此便断定他对小助手的单相思,因而这个情况不可能作假。
之后,忆眼便溜到街边的一棵大树后,相隔那辆豪车不过十米的距离,则是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不到五分钟,喻杰就抱着一株绿油油的平安树走了出来,他根本就没在花坊里多呆,所以应不存在跟祝仙仙商量绑架冰语一事。
再者说了,喻杰倘若真参与了绑架冰语的案件,而祝仙仙又牵扯在其间的话,想必两人还不至于如此大胆,竟是采用这种方式贸然接触。
但让忆眼感到不解的是,倘若喻杰没有参与绑架冰语的话,那他来这里的行为仅仅是个巧合,因为他是仙仙乐园的顾客?又亦或,两人原本就认识?但他抱走这棵平安树又是什么意思呢?这跟冰语的绑架案有关吗?难道,这仅仅是为了祈求冰语能够平安归来?……
当下,这一系列的所有疑问让忆眼着实想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