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紫宇加入合唱团开始,陈磊就一直关注她,一有时间便开始想她,想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想她那乌黑靓丽的头发……特别是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他觉得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东西就是他所缺失的。太迷人了么。谁碰上了这双眼睛,晚上因此失眠也说不定。他想。
说来也怪,和紫宇相识已一年,但说过的话寥寥无几。无非几句“你好,嗨喽,再见。”等等诸如此类简单的话语。他常常为此苦恼。
某个夜里。他突然想改变这一现状来着。
想好好和女孩聊天。怎料尝试开口说些什么时却发现自己已不能好好说话了。喉咙太干了么。“老了吧。”一舍友说。“唱歌太疯狂了么。”另一舍友说。“喉咙难受得要命。”他吼道,他不理睬二人走出宿舍往学校附近的医院走去。
这是大二下学期某个星期天的事。
来到医院,医生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他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把今早的情况跟医生说了一遍。医生叫他不要再吼了。“不想喉咙坏掉就不要再吼了。”医生说,俨然他严厉的父亲。
医生取来手电筒,站起来,并叫他扬起头、张大嘴巴。“啊一声试试看。”医生说道。
他于是使了吃奶的劲,“啊”的一声。声音低沉,嘶哑。
“可以了。”医生收回电筒,坐回原座位。
“幸亏来得及时……炎症蔓延得厉害。”
“那如何是好?”
“说话或者唱歌时注意就是。注意。”
“会不会影响唱歌?”
“近期不要唱歌,减少说话。”医生说道,“按时把药吃了。”
他点点头,道声“谢谢。”
“听说你喜欢到这里来?”紫宇问道。
“嗯,一有时间便到这里来。”
陈磊和陆紫宇一边走在学校后山的小道上,一边聊天。他不时为她别开出现在她身前的枝条。
“肯定喜欢这里的什么吧,你。”
“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得不行。”
“哈哈。”
“此外?”
“鸟。”
“鸟?”
“对的,喜欢拾这里的亡鸟。”
“哪会有什么亡鸟!”
“有的,不过拾到亡鸟的时候甚少。噢,倒不是说喜欢看到鸟死掉。”
“呃——这个嗜好奇奇怪怪的。”
“听过我有这么个嗜好的人都那样说。”
“喜欢干其它事不成?作为野外的事。”
他转过身来,看看她的脸。随之摇摇头。
“你不认为这里很少人来?”
“我不是认为,我是很确定这里很少有什么人来。”他拉着她跨过一个小坑,“自从那位女孩在这里自杀后,便很少有人到这里来。特别是傍晚以后。”
“啊,为什么那样干?”她吃了一惊似的倒吸一口气。
“离现在大概有八年时间了。那具尸体整整在空中摇摆了一个星期,直到人们发现她。”
“你这人真的很怪咧。”
“死亡也是我的一部分,而且人人都会经历的。”
紫宇心悦诚服。
“你不觉得这里很大很大?走在这里的人好像永远都走在这里,怎么都走不出去。我就有这种感觉。噢,天,那么大的地方会把我吓个半死。”
“大是没有用的,那大字写下来也很小呢。”
“哈哈。”她嗤嗤地笑。
“拾到亡鸟时是什么心情?”
“希望它找到安息之地。和那女孩一样。”
紫宇点点头。
“嗳,我说磊,下周帮我照看一条狗吧?可好。”紫宇重新打开话匣子。
“什么狗?”
“卡斯罗。”
“外出旅游不成?”
“啊,我倒希望是这样。姐姐身体的某处生了病,医生说要做切割手术。得回家一趟。”
陈磊点点头,挺直身子对她说,“没问题。”
他把本想说出口的“很乐意。”咽了回去。
“那么,狗迟点给你罗?和狗粮一起。”
“嗯。”陈磊再次点点头。
“十分感谢。”
“没事儿,况且你那是急事要事来着。”
她抬头看看他的侧脸,而后笑了。
“我说,教我唱歌可好?老觉得某些词的发音不准确。”我一边盯着陈磊牵着的狗,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说道。
“比如?”
“《歌唱祖国》中的‘我们’。”我说。
“你看着啊,我做一次示范。”他把牵狗的绳子递给我,示意我拿着。接着他把头稍稍提起了一点儿,然后清清喉咙。
“我……们……”他停下来,“这是慢了三节拍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每次唱歌都清喉咙?”
“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于我而言,唱歌前我会做这些工作。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喉咙放松下来,也可以说是提前找找状态吧。”
我再次点头。“我……们……”我学习着他刚才的示范练了起来。
“我……”他再次做出示范,“‘我’的发音的前一部分的音量需要加大一点儿。”
“我……们……”那狗一直盯着我在看。
“有进步,”他说,“放松,放松。”
“好像狗都嫌弃我。”
“别那样,”他说,“专注,专注。”
“我……们……”
他为我鼓掌。
“我说,怎么老是盯着我看。”陈磊边走边问陆紫宇。
“没什么。”她笑着回答。
他们走在学校后山的森林里。
一如往日,这里除了他们两个,别无他人。
“嗳,自从上次带这条狗来这里,它就喜欢上了这里。”她继续说道,“你看,现在是它拉着我在走。”
“它的灵性很足。”
“懒得很,除非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和人一样。”
“怪不得,上次和它相处时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也喜欢狗的吧?”
陈磊思考了一会儿,或许只是装出思考的样子亦未可知。
“没到喜欢的程度。”他说,“但我想这世上的任何两样东西总可以相处得来。”
“真是个怪人。”
“时常给人这么说。”
“可有喜欢的动物?”
陈磊再次思索片刻,决定把亡鸟排除在外。
“想要作为久处对象的,一个没有。”
“啊——”她说,“也许未来你也会喜欢某种动物,狗也好,猫也好,羊也好。喜欢它们的忠诚、乖巧、温顺。”
“也许。”他笑着回答道。
“嗳,可有人在这里唱过歌?”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晓。
“能求你件事?”她说。
“请。”
“能为我和狗唱两句么,在这么个地方。”
“啊——可以的。”他回答道,“想不到你会提起唱歌,在这儿。”
她微微一笑,“时常有不可思议的想法,我也好,狗也好。”
“能懂狗的心思?”
“八九不离十。”
他心悦诚服。
“拜托啦。”
“尽力。”
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