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兄弟起了龃龉，唐萧三人也不便插话，只管自顾自的吃喝。蒋元睿见无人应和，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对着常嵩道：“哥哥不让我说，我今日却不吐不快，常校尉为尊，只听常校尉的。”
常嵩原本是个持重的，只因见了这玉髓，不免多吃了几盏，此时已然中了酒，听了适才蒋元睿所说，本就起了兴致，怎奈兑不上接话的机会，偏巧蒋元睿将话柄递了过来，常嵩顿时来了精神，“今日我替蒋三郎做主，但说无妨。”
常嵩开言，蒋元毅哪里还能推诿，只得由着蒋元睿去说。
原来这蒋氏三兄弟，并非潭州人士，数年前自荆南而来为求富贵。初来潭州，三人空有一身手段，却也只能在潭州防御使武显府中觅了个院公的差事谋生。却不曾想武显独女武肖玉竟对蒋元睿一见钟情。但若论相貌，蒋元毅生的更是一表人才，且为人老成，举手投足颇有风度，武显自然属意于蒋元毅。
蒋元毅自然知晓武显用意，怎奈碍于自家兄弟，却也不能夺人所爱，平日里只能借酒浇愁。一日蒋元毅在潭州城内“半翠楼”正吃花酒，忽见一个姑娘生的倒有五分与那武肖玉相仿，于是心中生了一计。
几日后，蒋元毅办了件差，武显颇为满意，便赏了一锭银子。待入夜，蒋元毅领了那两兄弟，专门寻了间“半翠楼”不远处酒楼吃酒。一直吃到亥时，只把蒋元睿吃的烂醉，蒋元毅便寻了个事由，将蒋元海带出酒楼，又偷偷命店伙去“半翠楼”将那与武肖玉形似的姑娘唤来，其实蒋元毅暗中早已替那姑娘赎了卖身的文书。
蒋元睿此时意兴阑珊，见“武肖玉”进得小子，四下又无旁人，哪里还把持的住，于是云雨了一番，便昏昏睡去。那姑娘见蒋元睿睡了，偷偷在小子内撒了点猪血。待到子时，蒋元睿酒醒了几分，只觉得口渴，起身前去寻些解渴的饮子，却看见身旁有一女子玉体横陈，睡在那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酒也大醒了。
那女子听得动静，也惊醒过来，看到蒋元睿，立刻梨花带雨，恸哭起来，只把这蒋三郎窘得无地自容。那女子只道自己原是街尾做饮子的，适才酒楼店伙来叫，说是小子内有人痛罪，要取些饮子去，却又急匆匆等不得，于是那女子制得了饮子，便亲自送来。却未曾想被蒋元睿一把拉将进来，就行了这苟且之事。
这女子边说边哭边指了指地上的血渍。蒋元睿见状，心下一横，便择了个吉日纳彩请期，将这女子迎娶做了正室。其实背地里，蒋元毅早已将诸般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
自从蒋元睿娶妻，武肖玉自然慢慢疏远于他，蒋元毅借此时机趁虚而入，如愿入赘武家做了养老女婿。
完婚次年，武显便一病不起，未过半年，便撒手人寰。临终前，武显上奏朝廷，以族中不显为由，讨了个特典恩补，蒋元毅自此补了武显的缺，便成了这潭州防御使。
不成想，两年后，蒋元睿正室也身染重病，因蒋元睿待其不薄，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弥留之际便将此前种种悉数告知蒋元睿。蒋元睿听罢，犹如五雷轰顶一般，顿时摊在那里。
待发送了亡妻，蒋元睿只觉有块巨石压在胸中，只有手刃了自己这位长兄才觉痛快。于是随身藏了匕首，便去到蒋元毅府中。待进了府门，正看见自己嫂嫂与侍女正带着周岁的侄儿在前院玩耍，心中突然生起恻隐，寻仇之事，当时烟消云散。
万般无奈，蒋元睿只得寻了个去处，连吃了三天三夜花酒，每日里人事不省。从此后，蒋元睿便如市井泼才一般，终日里流连勾栏瓦子之间。用钱处，便去蒋元毅那里讨，蒋元毅自知有亏，自然有求必应。
听罢蒋元睿这一席话，常嵩三人目瞪口呆，一旁蒋元毅更是满面通红，一时语塞。
唐萧毕竟是个幕官，贯会解此局面。“蒋校尉，三郎，二位之事，均系家务，我等旁人也不便评议。只是一折，人活一世，四方漂泊，无非为得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昔日霸王曾言道：‘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想来蒋校尉所为也无可厚非。”说到此处，唐萧离席来到蒋元睿身侧，举起手中酒盏，“三郎且听我一言，为男子，当志在四方，岂不闻‘君壮年不出图仕，乃区区守妻子坐困乎？’，若论才能，三郎当较之兄长当更有所为才是。”说罢，将酒盏递到蒋元睿面前。
蒋元睿踌躇片刻，端起酒盏与唐萧碰了一下，各自吃了。蒋元毅见唐萧倒也识大局，连忙借机道：“三郎，为兄这些年来，自知愧对三郎，今日恰逢几位贵人从京城远道而来，实乃缘分。”蒋元毅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借此良机，三位贵客做个见证，此乃良人家传武艺‘讲武金匮’，现传于三郎，从此后，三郎便是这‘朱赤门’一门之主。”
蒋元海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三郎，我看如此甚好，这金匮我也看了几日，全然不明其中要领，哥哥那厢自不用提，更是一头雾水。惭愧，惭愧。我兄弟三人当中，恐怕只有三郎天资可通晓其中奥妙了。”
蒋元睿一把将书册夺过，往怀中一揣，依然闷闷不乐。蒋元毅趁热打铁道：“三郎也这般年纪了，虽是鳏夫，膝下却无子女，为兄早就有意令人为三郎着一门亲事。不知三郎意下？”
蒋元睿此时也微微中了些酒，适才又是唐萧劝解，又是两个兄长奉承，此时心情便有些爽朗起来，又满饮了一盏，说道：“我虽放浪，但经年来，每每只吃花酒，从未命妓，习武之人，自然看中这几分罡气，若哥哥果真为元睿着想，便替元睿寻个嫂嫂一般英武的女子！”
蒋元毅一拍桌子：“罢！既然三郎开言，为兄定当竭力！三郎可有什么样貌规矩？”
蒋元睿略加思索，指了指殳婳，“哥哥且看殳大官人，手段又好，相貌又生的清秀，眉宇间一团英气却又略带几分阴柔，若是个女子，便真真成全了元睿！”
殳婳听罢，两颊顿时上了红云，索性借了几分醉意，众人都未看出。
蒋元毅连忙圆场，“三郎怎的这般痛醉了，竟说些浑话出来，日后若做了掌门，万不可再耍这泼才相出来！”
常嵩也知道殳婳身份，听蒋元睿这样半说半破，倒觉得此人心性机敏，却有察旁人不察之能，于是将话接过：“来来来，再吃上几巡，却不知蒋夫人乃是朱赤门下，本官此行，正有要事相求朱赤门。不知明日可还方便？”
蒋元毅见常嵩口气这般肃穆，连忙收敛神色，施礼道：“岂有不便，明日做节，我等于府中设下宴席，还请三位过府一叙。”
众人又吃了几巡，便撤席散去。蒋氏兄弟引着三人前去客栈，走在街上，蒋元睿摆出一副醉态，几步来到殳婳身侧，用手去搭殳婳肩头，口中说道：“殳大官人，这玉髓可还吃的？”
殳婳见蒋元睿手臂伸来，连忙运动厥策，蒋元睿手臂刚刚搭上，力气便被卸掉，身子一歪，险些倒在地上。殳婳正要说“登徒子”，待“登”字刚刚出口，便觉不对，于是改口，“灯......影摇曳，却似汴梁一般繁华。”说罢过去走在唐萧、常嵩身旁，“唐大官人，常校尉，天色不早了，我等快些赶路，早些休息。明日做节，定要养足精神才好。”
蒋元睿在后面望着殳婳背影，微微一笑，又看了看腋下蒋元毅所赐新衫，摇了摇头，快步跟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