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躺下的时候,发现床上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硬邦邦直挺挺的身体,她本能地跳起身子,吓得嗷嗷乱叫,宿舍里其他几个女生被她的叫声感染,纷纷跟着叫了起来。
叫声惊醒了床上的那人,那人若无其事地起身下床,晃晃悠悠走出宿舍,消失在夜色里。
众女生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没有人看清那人的面容,因为当时宿舍灯已经熄了,朱丽平常就是个比较拖沓的女生,晚自习后,吃零食洗漱和舍友聊天直到熄灯的铃声响起,她才会爬上她墙角的床铺。
那人一身黑,犹如鬼魅,他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秋瓷中学高一八班班主任张大壮是个二十五六的热血青年,闹鬼的愚蠢说法他是坚决不信的,他问了朱丽宿舍的那几个女生,很遗憾,什么也问不出来,她们除了尖叫,忘记了所有。而朱丽也是一问三不知,班主任看着眼前这个轻施薄粉的小脸蛋,脑子里也没法撇开,那人是朱丽偷偷约会的对象,可他不能把话说开,毕竟朱丽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她怎么会干出那种事呢?
暗中观察吧,张大壮不管课上课下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多看朱丽一眼,仿佛他一个不留神,朱丽的身旁就会多一个男人,时间久了,让他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十一月,秋末冬初的早上,张大壮把头插到水龙头底下,任凉水打湿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那件事,而他却是越陷越深,朱丽的音容笑貌穿插进了他的茶余饭后,他的脑袋里除了朱丽上课听讲的样子写作业的样子走在校园的样子,还有认真的样子笑的样子不开心的样子,当然绕不开的是他幻想中朱丽躺下时床上还有一人时的样子,那时候朱丽会害怕也会欣喜,会恼怒也会娇羞。
张大壮狠狠甩了自己两个耳光,他想阻止自己的想象,可越阻止越疯狂,他甚至觉得那人就是自己。
“你不冷。”突然,有人走近。
张大壮扭头看见是体育老师李立方,李立方寸头,一张不符合体育老师的白皙脸蛋,他一身运动服,嘴边的哈气表明方才说话的正是他。
“不冷。”张大壮直起身子,脑袋上立刻团起一层热气。
李立方上前一步,悄声说:“那人又出现了。”
“什么?”张大壮一听“那人”,吓得一个哆嗦,好像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想象被李立方给识破了。
“还说你不冷,你看你哆嗦得那样。”
“哈,对,冷,冷得我直打哆嗦。”张大壮得知没有被识破,立马附和着说。
“赶紧回屋吧,我们边走边说。”李立方拉着张大壮的胳膊,说,“昨晚,那人进了十班女生宿舍,同样的伎俩,躺在一个女生的床上,等女生能躺他身上,但这次她没有上次好运,他躺的床位的女生,恰巧是十班扔铁饼的那个刘亚男,你猜怎么着,刘亚男一躺,发现床上有个人,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是一顿乱捣,那刘亚男的拳头不说沙包那么大,也有铁饼那么大,谁能挨得住她那样捣蒜一样捣啊,那人完全扛不住,躲在被窝里翻来翻去也躲不掉,都哭了。”李立方绘声绘色地说着,仿佛他就是其中一个观望者。
张大壮回到屋子,拿起毛巾边擦头发边问:“抓到了吗?”
“没有,还是让他跑了,刘亚男毕竟是个小孩子,捣了一阵,胳膊酸了,没力气了,那人趁着刘亚男揉胳膊的空档,窜了。下一步,我还要好好培养刘亚男的耐力,那是个好苗子啊。”
张大壮不理会李立方的自我沉浸,说:“没人去追吗?”
“追了,追丢了,那人肯定是个熟悉校园的人,不排除就是校内的人。”
“啊?”张大壮又紧张起来,他脑子迅速回忆昨晚他都干了什么,虽然记不起什么东西,可他醒来时,浑身酸痛,脖子也有点不敢使劲转动,他对着镜子不自觉地左右晃自己的脖子。
李立方拍了张大壮的肩膀一下,吓得张大壮一身冷汗,李立方完全没在意张大壮发青的脸,说:“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说,那人昨晚没有离开学校,就藏在某个角落,我已经联系了好几个老师,今晚来一个瓮中捉鳖。”
张大壮缩着脖子,像极了一只鳖,他已经不敢吱声了。
“你赶紧把头发吹干啊,你看你冻得都缩成一团了,我还要去找几个老师,就不跟你多说了。”李立方大步流星走出几步,又回头说,“别忘了,今晚别回家了,一起捉鳖。我们今晚的行动代号就是捉鳖,记住了。”
张大壮一天都惶惶不安,虽然他打回家好几次电话询问自己昨晚是不是在家乖乖睡觉,可内心仍是忧心忡忡,万一他会分身呢,那人不会就是他的分身吧。
夜色在焦虑中沉了下来,张大壮在办公室里一个圈又一个圈地转着,直到李立方一通电话打过来,张大壮冲出门,直奔操场。
操场上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盏灯光。张大壮走在空荡死静的操场上,仿佛只身一人迈步在机关重重的密室,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突然射出一支暗箭将自己钉在地上,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就是那只被捉的鳖后,他屏住呼吸,慢慢从操场中间一步一步蹚到了操场边缘,他觉得边缘未必安全,但一簇簇衰败了枝叶的灌木,至少能一丝遮掩,不至于让他那么明目张胆地被扑倒。
他蹚了很久,终于蹚到一丛灌木丛旁,没容许他喘息,一只大手突然从灌木丛里伸出来,钳住他的脖颈就把他拽进了灌木丛,张大壮惊魂未定,瞥见是李立方正一手按着他,一手朝他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张大壮顺从的趴下身子,他顺着李立方的手,隐隐看到操场的另一侧有一个蠕动的黑影。
那条黑影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正缓慢地沿着操场的边缘朝学校围墙爬去,那样子即滑稽又可笑,李立方身边传出一声手指没能捂住的笑声,笑声刚一传出立马被李立方犀利的眼神给制止了,张大壮这才平缓下来,他抬头越过李立方,发现除李立方以外至少有十几个老师趴伏在灌木丛后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条黑影。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那条黑影终于爬到了操场中间,李立方一挥手,十几个老师立即起身,跳过灌木丛扑了上去。
黑影一看齐刷刷十几条人影扑向他,他一个骨碌起身,拔腿就跑,黑色的大氅跟不上他跑动的步伐甩在了地上,没了大氅的保护,黑影变成了一个赤条条的人影。
那人跑得飞快,一眨眼跑到了墙根,他手脚并用,三两下上了墙头,眼看就要翻墙逃脱,墙外齐刷刷亮起来十几条手电光,原来墙外也被李立方安排了蹲守的老师,那人见跳墙无望,索性立在墙头吹起了晚风。
晚风凛冽,那人赤身裸体也不知寒冷,一手抓着墙头,一手挥舞着,一副陶醉的样子。
老师们把灯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让他更是增添了几分猖狂,他完全不听老师的叫喊,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大壮借着手电的光,看着墙头那人的模样,猛地想起那人就是桥底下算命的小瞎眼,没想到他不但是个江湖骗子,还干出了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不可原谅,当然最不可原谅的是这个江湖骗子让他一度产生了幻觉,一度有了些奇怪的念想,他怒不可遏,随手捡起脚底下的石块,铆足了劲砸向了那人,不偏不倚,正中那人腰心。
那人惨叫一声,从墙上摔了下来。
众老师一拥而上,把那人五花大绑起来。
李立方说:“大壮,可以啊,一招制敌。”
张大壮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