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费明先生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头上的头发,时时刻刻都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其实大多数时候,这位绅士还戴着一顶绅士帽子,就是那种手触帽檐向尊贵的淑女致敬的那种流行于欧洲十八十九世纪的高筒帽子,在二十一世纪的当下即使在欧洲也难得一见这种打扮了,更何况是中国呢?
“又是一件糟心事,最近好像就没这么消停过,丽萍,你说对吧。”费明先生一大早的就开始对自己的秘书喋喋不休的说着最近遇到的倒霉事。
“先生,那件事还没有完吗,”丽萍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女性,原先是在知名的大企业工作,到了退休年龄,才经人介绍得到一份私人的秘书工作,秘书这份工作丽萍做了几十年,一直都是做的滴水不漏,几乎从来都不出差错,费明先生的各项工作都被这位资深秘书安排的井井有条。
“是的,哪儿有完啊 ,帮我看一下,今天的行程好吗?”
“下午一点,和“辛者来疗养院”的谢先生有约。”说起这个谢先生的疗养院,费明想到上星期好像因为什么事被邀请过一次,对了,那次这个谢先生给我放了鸽子,明知道不能来赴约,却还是派一辆奔驰保姆车来接我,害的我跟一个瘦的跟个排骨似的年轻人,一路相对无言,你知道吗?这对我有多难,费明先生不无委屈的向善解人意的金秘书大倒苦水,那个年轻人目光呆滞,脸上像个僵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是,对,好像是那种了却凡尘的人,我很明智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招惹他,费明先生得意洋洋的跟金秘书说道。
2.
下午一点,费明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来的有些早了,经不住有些怀疑是不是金秘书把行程给弄错了呢,虽然金秘书似乎从来就没有出错过,精准的像一部机器,一个十足的怪物,费明先生想起金丽萍秘书不禁感叹的摇了摇头。
“您好,请问您是费明先生吗?”一个穿着护士模样的女子操着一口悦耳动听的普通话,显然这家机构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血本,人长的也清秀,年纪的话怎么也得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费明因为工作习惯使然,总喜欢打量人,有相当一部分人在这种赤裸裸的眼神里被冒犯到,就好像面前的这位辛者来的工作人员。职业素养帮了她的大忙。依旧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是的,我是费明。”
“费先生,谢先生,已经久候您多时了,请允许我给您带路。”
会客室位于一栋疗养院内独一份的独栋别墅的 二楼,是一间装潢上可以称之为低调的奢华的会客室,看来这家疗养院的效益不错,似乎是专门收治有轻度精神疾病方面的病人的,现代的优越生活导致人们的神经也越来越脆弱了,费明先生愤愤不平的想到。
“费先生,真是有失远迎啊。”谢先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魁梧,脸上两道粗黑的浓眉随着面部的表情变化跳动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像X光一样,仿佛要把人从里到外给看透。
“谢先生,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费明端详着眼前这位事业成功的企业家,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是不是还有同类型的人,仔细想想还真有不少呢!
“费先生,实在是抱歉,上次实在是一时有急事走不开,那件事真的非常紧迫,怠慢了您,请您海涵!”费明望着这个骄傲的企业家,这副神气活现的外表和说话时低三下四的语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费明也无意过于斤斤计较,在谢先生的示意下坐在一张烟灰色的布艺沙发上。
从谢先生的脸上,可以看出些许憔悴的痕迹,很难想象像他这种精力充沛的男人,被折磨的有些萎靡不振,费明是第一次见谢先生,对谢先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奇怪,像他这样的人——可以想象是个敢想敢做,富有勇气,又充满智慧的人。可以肯定的事眼前的中年男子是个从大风大浪里闯出来的,实在想象不出来会有什么事情会影响到他乃至到“折磨”的程度。费明有些困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费先生,我是从我的一个友人哪儿得知,你似乎特别善于处理一些事情。”谢先生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
“是的,谢先生,我总是善于处理一些事情。”费明不无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心里猜想着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样一个人物变得一蹶不振。
“谢先生,但说无妨我总是善于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费明用鼓励的语气安慰道。”
“真的是一言难尽啊!”眼前的这位成功企业家做出与其一贯以来气场相反的举动,把脸埋在那双保养的很好的蒲扇一样的大手里搓了搓。不管多么的让人感到意外,专业的态度使然,费明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倾听是非常重要的,费明不止一次的强调。
"说实话,我对这件事情早就没有任何指望了,要不是我的那位友人一再向我推荐您,我都已经放弃了。"费明对这份自白弄得有些恼火,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潜在的客户竟然对他的专业能力,这么没有信心,这次的会见好像完全是为了不辜负那位友人的一番好心好意。费明先生对自己的处境大感意外。
良好的职业素养,这是费明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资本,很显然职业素养抚慰了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心。看到平时两面三刀的人物,说着一些没有经过大脑欠考虑的话,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同情,试想会是什么样的境遇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失去了条理章法。
“事情的起因是,关于我的妻子,她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在我眼里谁也比不上她。”终于谢先生开始冷静下来开口说道。
费明是个善于倾听的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
“我想我能明白你,”费明朝着那道从谢先生眼中照射过来的X光回望了过去,直直的对上了谢先生犹豫不决的探究的目光,费明先生当然明白,只要他此时的眼神里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不信任乃至不耐烦,那么当事人的叙述欲望就会荡然无存,很显然X光并没有扫描到这一类消极的情绪,费明先生只要愿意就会一直用一种殷殷期盼的眼神望着你,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很少有人会不乖乖就范,谢先生显然对费明反应相当满意。
“事实上,事情已经过去快整整一年了,我一直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痕迹,难道不是吗?”谢先生顿了一顿朝着费明瞥了一眼才开始继续下去“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事实上这一直都是一条行之有效的准则,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是如此。”
说实话费明先生不经有些哑然,眼前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的企业家,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说半天没有触及到事件本身。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听着,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一个优秀的调查人员往往都是以为受欢迎的倾听者。“在大部分情况下是这样的。”费明不失时机,恰如其分的插上一嘴。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的由美子想要离开我!”费明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谢夫人竟然是个日本女人,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新时代嘛。费明暗自嘀咕着。
“由美子和我刚认识的时候我还只是个身无分文的愣头青,好不容易,我为我们俩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她却要离我而去。”
“谢先生,恕我冒昧,你的夫人是否——”接下来的话费明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会唐突到眼前的这位为情所困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如果你怀疑的事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调查过了没有第三者的插足。”谢先生好心的替费明结了围。
“我和我的妻子是在我在东京银座打工的时候认识,那时我的妻子才刚刚十八岁,她是一家叫'辛者来的玫瑰’的俱乐部的女招待,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可爱动人的姑娘,我爱上了她,我记得那家俱乐部叫白井的妈妈桑一直重点培养由美子来做店里的头牌女招待,当时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围着她转,我,不过就是一个俱乐部里的小小的服务生,有什么资本可以让由美子注意到我呢!”谢先生低头沉思回想着过去的时光,就像打开了封存已久,积满厚厚的一层灰的盒子,时间留下了特别明显的痕迹,“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也就二十四五岁,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喜欢一个人就去追,跟现在不能比了,凡事都要瞻前顾后的,这也许就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费明先生感同身受的回应着点点头。
“由美子,由美子当时大感意外,当她听到我用蹩脚的日语跟她讲我爱你的时候,仰起头瞪大眼睛看了我许久,好像没有明白过来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或者对于这个不远万里从中国来的年轻劳工突然出现面前,说着明显无关于工作内容的极其私人的话感到吃惊,在那种地方上班也不是没有男人跟由美子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那种状况多少有些逢场作戏的成分,和爱情无关。由美子低了低头,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走开了,我并没有因为没有到回应而感到沮丧,我把那种反应和害羞联系在一起,你要知道,当时的由美子是个才十八岁的妙龄女子,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也远远没有达到见多识广的年纪。”谢先生停了下来朝费明看了一眼。
“请您相信我的专业素养,我一向守口如瓶。”费明会意道。“谢先生,请尽你所能不要有所保留。你看,通常我总是会搜集尽可能多的线索。”
“我想,我可以相信你,我看人一向很准。”疗养院的主人把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告诉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