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周六，艾慎行出门时接了个电话，转身问爱生：“爱生，我要去见一下金思德，你跟我一起去吗？”
爱生不大情愿见金思德，但是不希望艾慎行单独去，就说去。路上，艾慎行说：“爱生，你不要直接见金思德，你在监控室里看着就好。但是你要注意听我说的话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因为我也不知道金思德会说什么，无论听见什么，不要误会我。”
“哦！”爱生表示明白了。
金思德头顶的黑头发长出来了，黑色和红色有着很明显的分界线，看上去老气了很多，脸色憔悴，目光无神。
看见艾慎行，金思德的目光亮了起来。爱生看见，金思德的手和脚都被铐住，应该是重刑犯才会这样吧！
“慎行哥哥！”金思德先说话了。
艾慎行面无表情，神色沉肃，没有喜怒，也没有说话。
“慎行哥哥，如果我没有犯罪，你可能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在犯罪，并且已经犯罪很久了。”
“假设一下，求你了。”
“可能吧！”艾慎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金思德凄凉地笑了。
“为什么想见我？”艾慎行问。
“因为害怕，我不想死。”
“可我并不能帮你。如果你留下那个孩子，可以缓期。”
“不用了，我和劳弟都会死，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没有人疼，还不如别生。”
“有要领养小孩的家庭。”
“算了吧！我不信任。还不如这样痛快点，到时候增加一个牵挂，更害怕去死了。我曾经自杀过，现在该死了，却又害怕了。”
“劳弟来见过你？”
“是的，真可笑，你们居然还让劳弟来劝我留下孩子。”
“你其实知道是劳弟吧？”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有一次药性有点过了，劳弟还没走，不过我不相信，是不愿意相信。完全清醒的时候，又变成了你，我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上床？我这么没有魅力吗？”
“我不行！”艾慎行含混地回答。爱生心里说，假的，他什么都行！艾慎行其实是想说，他跟别的女人不可以。
“那你老婆怎么会怀孕？”
“有的是办法。”艾慎行答，他才不介意金思德想错，而且，劳弟肯定也早说了。
“慎行哥哥，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不会介意的。你前妻不介意，我也不会介意。”金思德面露纯良之色。
艾慎行一阵呕心，硬着头皮回答：“男人的心思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再说，你跟劳弟那么愉快，你其实很享受。”
“如果不是我把你引入豪德，你们能毁灭豪德吗？”
“能。”艾慎行回答得很肯定，“只是会多花一些时间而已。”
“盛纶才是主要负责人，对吗？”金思德问。
“你们报复得还不够吗？”
“哥哥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亲人最可靠。我还是害了哥哥。”
“你这么信任你哥哥，可是你哥哥也害了你。他把你送给金老头，就是为了谋取利益，他知道金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可能。”金思德喊起来。
“你哥哥已经招供了，当年，你哥哥为了上位，先是自己认金老头为养父，可惜金老头的目标是你，他亲眼看见金老头对未成年女孩做了什么，录像你哥还藏着，将你送给金老头做养女，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不知道你会染上毒瘾，也不知道金老头会一直纠缠你不放。”
金思德全身发抖，那噩梦一样的生活又开始重现，她那时才十二岁啊！
“当然，金思豪的愧疚也可能是真的，毕竟你是他亲妹妹，不然怎么会把‘金记’改成‘豪德’！他有了钱，自然就会想到亲情了，所以，他杀了金老头，让别人顶罪，装作过失杀人，可是那人后悔了，你哥就让姓余的司机撞死他，没想到，意外撞死了我妈。”
金思德不说话。
“那个司机是你们的亲叔叔，但是跟你们关系并不好，可你哥有钱，看在钱的份上，所以，我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一切，你是知道的。因为，你叔叔喝的那瓶饮料是你给的，你在现场目睹了一死一伤。那个替死鬼也是你毒死的。”
金思德垂下头，脸色灰败，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
艾慎行站起来，准备离开。
“对不起，我骗你说我有你妈被害死的证据，其实没有，我没有留任何证据，只有我是目击证人。”
“你错了，我找到证据了。当年的警察很负责，在公路旁也做了检测，找到了一些脚印，因为脚印太小，被当作路过此地玩耍的孩子留下的脚印，但是，你没有扔掉那双鞋子，我看到了，也取了证。现在又有了你谋害警察的新证据。”
“什么鞋子？”金思德还试图隐瞒。
“你有那么多昂贵的鞋子和包，为什么有三双鞋不是名牌？”
金思德不说话。
“最小的那双是你当年目睹我妈妈被撞死时穿的，中间一双是你第一次害死一个姑娘时穿的，从那时起，你已经彻底变成了魔鬼，还有一双是你叔叔被毒死时穿的。”
“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金思德流泪了，说：“你哪里是来看我的，你分明就是来套话的。”
艾慎行逼视着金思德，沉声说：“我不用套你话，因为现场有痕迹。我从来没有认为你会真心对我，你的心，在看见你哥杀了金老头的时候就丢了。或者说更早，在你的父母去世，你和你哥四处流浪的时候，也或者是你哥将你送给金老头做养女的时候，你本来是个受害者，但是你变本加厉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所以，如果，你还有良知，把你知道的还有多少余党赶紧都说出来，也许，这样，你可以走得安心一点。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是，你伤害了西西，盛纶一定会把所有余孽剪草除根。”
“你说的都是真的。”金思德哭喊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和我哥。”
“慢慢说吧，你想见我，不就是为了把一切告诉我吗？”艾慎行放缓声调。
“我和我哥很早爸妈就死了，叔叔又嫌弃我们，哥哥四处找活干养活我和他，可我们到处被人欺负，只有金老头愿意收留我们，给我们吃，给我们住，还给我们买衣服穿。哥哥感激他，我们都改了姓，喊他干爸，以为遇到了好人。金老头他说只要我跟他一起睡，他就让哥哥继承他的所有事业，他就当哥哥是他亲儿子。我还是个孩子，我以为就是换一个地方睡觉，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哥哥那天给我买了一套非常漂亮的裙子，还有那双小皮鞋。”
金思德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艾慎行也不催，谁的伤疤被揭开都是疼痛的。
“那一夜后，我整整三天没有能起床，干爸不知道找了哪里的医生给我看病，后来我没死，我活过来了，干爸却依旧缠着我，一次、两次……没有止境，他还给我下了药，他自己也会吃药，我害怕，我非常害怕，找哥哥哭诉，哥哥让我忍一忍，他一定会为我解决这个问题。后来，哥哥趁干爸正在对我那样的时候一刀捅死了他，血流了我满身都是……”
金思德眼泪慢慢止住了，平静地继续叙述：“哥哥处理了干爸的尸体，找了个替死鬼，谁知道那人却又反悔了，没跑掉，怕被判死刑，哥哥就找到叔叔，就是你说的那样，本来准备让叔叔撞死他，可是意外撞死了你妈。那个替死鬼因为证据不足也没有判死刑，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哥哥接替干爸成了头头，越做越大，就把公司改成了我俩的名字。哥哥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我不怪哥哥，我一点也不恨他，没有哥哥，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就算哥哥是故意把我送给金老头的，我也不怪他。你们有幸福的家庭，不能懂我们生活的艰难。”
“你会因为我童年的悲惨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吗？”金思德还抱着一些希望。
“不会。”艾慎行摇头，“我只能同情你。但是，你后来做的事情让我连同情也没有了。”
金思德惨淡地笑了笑，“你们生来就在阳光下，我们生来就在暗影里，我本来想把你拖下水，谁知道拖不过来！再见了，艾慎行，我是真的喜欢你！”
艾慎行带着爱生离开，爱生没说话，艾慎行问：“没有疑问要问吗？”
“其实金思德挺可怜的。”爱生闷闷地说。
“所以他要见我，我才会见她一面。金思德说的这一切我们都知道。”
“不仅吧！”爱生说，“你还故意说自己不行，其实是想化解金思德的仇恨，怕还有人潜伏在外面伤害我。”
“真聪明！”艾慎行摸摸爱生已经长得盖住耳朵的头发，柔声说，“他们的心早就扭曲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我不能冒险，至于行不行，你知道不就行了。”艾慎行最后调笑道，爱生斜了他一眼，嗔道：“不正经！”
“我还不正经？我已经正经好久了。”艾慎行看看爱生的肚子，说，“早知道就不该浪费那些冈本，还得等好长时间呢！”
“其实我再想想，金思德眼光挺好啊！”爱生说。
艾慎行不明白。
“居然跟我眼光一样好。”
“什么跟你眼光一样好？你们看什么一样？”艾慎行还没明白。
“你呀！”爱生斜了艾慎行一眼，“跟我一样，一眼就看出你的好。”
艾慎行：……，他是该谦虚一下，还是骄傲一下？
爱生又说：“其实我和金思德有某些相似的地方，直接、执拗，都喜欢你，只是，金思德打小父母双亡，又没有得到哥哥的庇护，我却从小在爱的氛围里长大，于是命运也就截然不同。”
“爱生，遭遇不幸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艾慎行说，“你们完全不一样，如果换位，你也不会成为金思豪的帮凶，成为整个犯罪集团的主犯。”
“可是成长环境真的很重要！”爱生感叹。
艾慎行将爱生搂进怀里，摸了摸爱生的头发，幽幽地说：“所以知道金思德没有利用怀孕获得缓期时，我没有劝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