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中那如此熟悉的灵气，加上天尊灵力透支的疲态，几乎能断定是他与人交上手了。而且，不止如此。
如果五维境始终没能完全侵蚀受控者的神智和心智，对必须维持阵法的布阵者来说，元神伤害极大。
温尔越想越是心惊，天尊到底要利用乔易棠做什么？何故连养育了十载的内门弟子，都能下此狠手？
“温尔？”
感受到手臂传来的触感，他转头望向颜理。
“我唤你好几声了。”颜理放开手，咬咬唇道，“你在想事吗？”
“我只是有些担心阿棠，他此番孑然一身出山，也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到现在仍未回来。”温尔叹了一声，“你刚刚问我些什么？”
颜理移开目光，抬手接住一片落叶，再问了一遍，“聚华楼的楼主，是个怎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尔展开扇子轻摇两下，想掩住自己的愕然，那细微的表情却被颜理尽收眼底。她把玩着手中的竹叶，悠悠道：“待解除封山令后，想带琪儿去见见世面。总道聚华楼是一方势力，我的见识不如你宽广，到时候弟子问起我来，都无法解答一二。”
闻言，温尔浅浅一笑，随即侃侃而谈起来，“聚华楼，元家创立之，明面上是供人歇脚的客栈，实则是情报收集交换的最佳场所。”
“艮族元、临两大家相辅相成，每五代结以秦晋之好，先前元挚为了追求临然，将至高无上的楼主之位拱手让出，聚华楼有十余载由临家掌管。如今接管的，是他二位前辈的独女元霜。”
“众人皆道其美艳得不可方物，且武功不弱，才华横溢，就是神秘莫测非常，脾气古怪，非一般人能见。”
颜理看着笑容如沐春风的男子，顷刻失了神。心脏如被紧紧地握住，让人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你见过她吗？”
二月初五那日，她是亲眼见着温尔从紫竹林离开的。心中其实早已有答案，却还是不自觉地问了出口，只是想知道眼前这个人，会否欺骗自己。
可温尔的回答还是让她失望了。
颜理自嘲一笑，忽然感慨万千，“我们以前随师父出的那次任务，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日外城传来强盗劫匪屠灭一个村庄的消息，得觉门门主得令接手此事，带着门中成绩最出色的温尔和颜理，加上几名资质亦不逊的弟子下了山。
赶到事发地时，发现并非常人或普通的修士在那嚣张跋扈，而是鬼巫族人所为。他们修为都很高，一个两个出手狠辣，誓要拼个你死我活，就是为占领城外一方之地而来。
彼时得觉门门生不敌来势汹汹的灵者，皆有负伤，相对来说状态较好的温尔和颜理配合默契，一个在前吸引目标注意力，一个在后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通神末期的两个人全心将后背交给对方，对抗起来不落下风，他二人配合出手，也能有通灵中期门主迎战的游刃有余。
“师父进入仙化境，才堪堪打退了那一群人，因为暴增实力而导致的内伤，也让他休养了半载。后来我们一同出生入死过多回，但都不如那生死攸关的一战。”
温尔笑着摇摇头，眸中藏了哀思，“可惜师父还是去得早，后来我随他下山游历，他护我身中的那一箭淬了窅冥虺剧毒。为了不让我担心，他竟一直积压在丹田，回山后才得知内丹早已被毒素侵蚀，终是撒手人寰，回天乏术。”
他转头又对颜理道：“若你带弟子下山历练，定要保护好自己。”
颜理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欣喜，转瞬却换上了苦涩的笑容，淡淡地应一声“好”。
她转身离去，身后一声轻唤却激起她心中涟漪。
“师妹。”
“下午来得觉门祭拜一下师父可好？”
颜理嫣然一笑，“自然是好的。”
温尔跨了两步来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回程，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二人同在得觉门修习的无忧时期，总会一起踏遍仙山的每一寸土地。可是现如今大家都身负重任，平起平坐的地位，在外连唤一声“师兄师妹”，都已经不合礼数了。
……
“天尊，议事堂有位得觉门弟子求见。”
“说了不见，让他走。”
“可他说有要事禀报，事关丹鼎派安危——”
背对着普明门弟子的乔森缓缓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目平添几分沧桑，他不悦地蹙蹙眉头，沉声道：“叫他等着，然后你退下吧。”
他揉了揉睛明穴，眼瞳闪过一丝蓝光，脑袋突然刺痛不堪，他手中的瓷杯陡然碎裂。
“你还真是棘手啊……”
乔森怒然将碎瓷片揉碾成末，挥开门扉往议事堂去，一个小身影倔强地跪在中央，听见身后的响声，才激动地起身行礼。
“所为何事？为何不由你门主禀报上来？”
“昨夜弟子发现有一名妙觉门门生在紫竹林现身，想来是回山的。”子乌有些愤恨道，“事关重大，弟子怕有所耽误，因此斗胆直来求见您，还望您勿怪。”
“说下去。”
见男人神色越发凝重，子乌心中窃喜。看来唐翊一事天尊并不知情，那就证明他离山并没有得到手谕，要么是乔易棠私自带他离开，要么是他自己偷偷跑了出去。
“弟子前些日子想找妙觉门的大弟子唐翊，得悉他去了练功房闭关，一旬都见不到人。可是昨夜弟子去湖畔散心时，却见到他从紫竹林走了出来。”子乌观察着天尊越发阴暗的脸色，小心翼翼继续道，“弟子一路尾随其后，发现他翻进了一间练功房，才从正门出来回到妙觉门中。”
话只到这，足以让人明了前因后果。唐翊假借进练功房闭关，不知是借谁之手趁机溜出山，不说犯了欺瞒之罪，若不是门主相助，还证明山中混进了不寻常的人。
“子乌。”乔森沉声道，“本尊要你帮我盯着妙觉门的人，有些什么动静，直接来天尊阁。”
“弟子遵命！”
“还有一个人，本尊也要你如实汇报他的动向，他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说清楚。”
往门口走去的子乌心底一下子涌上一阵不安，果不其然，在那个名字从天尊口中念出时，他还是为之一颤。
身后的男人笑得阴森，又是一句让他胆寒的话，“现在看来，你终究是有了心啊。”
子乌六神无主地回得觉门去，风铃叮当作响，前方门主细致地为竹丛浇着水，完全没有发现他回来。
他抬头望着墨意阁梁上的青色风铃，坠着的兰花乍眼看去有些突兀，细赏一番又觉得别有雅致，好像是温尔和颜理被册封门主那日，颜门主赠予的。
“门主，这风铃挂了许多年，您不换一个吗？”
温尔浅浅地笑着，“不换。”
子乌抿抿嘴，心中怅然。看来自己为门主做的礼物，惟有迟些再送。
“你去哪儿了？”
“弟子……去了湖畔一趟。”
温尔回头端详着子乌，不改笑脸，“你最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细说一番。”
“也没什么，就是修炼止步不前，有些担心无法再成为师兄弟们的榜样。”他不敢去看门主，垂着脑袋越说越小声，匆匆逃离，“门主，弟子有些疲累，想先回房了。”
“好。”温尔颔首，在子乌离开了视线范围后，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