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曼宁 • 四】
一个好消息是,监控中拍到了修理工的车牌号,和他在小区内的行驶轨迹。
他从我家出来以后,径直出了小区西门,朝南边拐了。
我把他的车号报给了警察,警察很快就锁定了这辆车。他们告诉我,这辆车停在了小区不远处的中学门口。
我连忙驱车赶了过去。下了车,我才发现这里人可真多,有很多家长正等在校门口。
他们看到我,都带着惊异的目光,有人还对我指指点点。
我转过头,看到车窗上映出我的上半身。没错,我的外套里是睡裙,脚上还穿着拖鞋。
有什么好看的?你的孩子丢了,难道你还有心情打扮吗?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疯了似的到处找吗?
等等,你们有谁见过我的女儿?她长得特别可爱,大眼睛,三岁多,比同龄小女孩要高一些,穿着粉色的睡衣。
他们都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纷纷朝后退去,为我让出了一条路。
我裹紧了大衣走到校门口,那里正涌出更多的人。
我抬头看了一眼大门边的挂钟,快要十二点了。奇怪,这表的设计好特别,怎么还会流泪?
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女儿要紧。
正当我努力寻找那个修理工的身影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接起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没有回答,此时我的的注意力全停留在疯狂涌出的人潮中。
电话那端的男人继续说:“他根本就没混在这些学生中。他们已经把他转移走了,看你找得团团转,就是不告诉你。”
“谁转移走了?快告诉我!”我怒吼道。
“看到校门口那个女老师了吗?”男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对,穿白色大衣那个,她知道。你去威胁她,对,别紧张,我教你,她会告诉你具体地址。”
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发抖,我走到那个女老师面前,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修理工,和一个小女孩?”
女老师向后缩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
我按照那个男人在电话里教给我的说:“我不相信,我明明看到你和他说话了,他还给了你一个信封。”
女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淡紫色的信封,举着问我:“你问这个?”
我喜出望外,但面上仍尽量保持了冷峻的神色,让自己看起来已经识破了他们的把戏。很显然,她就是那个修理工的同伙。
我打开信封,那里面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T市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院?那个混蛋怎么会把我女儿带到那里去?他究竟想干什么?!
【方城 • 四】
我赶回了家,我的妻子不在家里,她一定是又跑了出去。
自从她幻想自己怀孕后,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不得已,我在两年前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
治疗的效果很好,半年后,我妻子的病情有了很大缓解,于是我将她接回了家里。
前三个月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说我们的女儿被人绑架了。
我立即意识到不好,赶忙请假回到了家,却看到妻子正抱着一个布娃娃在大哭。
那是我女儿以前最喜欢的一个布娃娃,我明明已经把它收起来了,她怎么又把它找出了?
我说:“曼宁,你怎么了?”
我妻子抬起头,把那个布娃娃举到我面前。我发现,那个布娃娃居然穿着我女儿生前的衣服。
我妻子说:“你看,我找到她了。吓死我了,原来她是在跟我捉迷藏,我还以为她被人绑架了。”
那天,我整晚都没有睡。
之后,我的妻子开始不断幻想出一些不存在的人,反复的绑架我们的女儿。而她也把那个布娃娃,当成了女儿的替身。
最严重的的时候,她居然把我也当成了某个她幻想中的陌生人。
之后,我就请了阿姨。我不忍心再把她送回精神病院,但我不在家的时候,必须有人看着她。
但今天,阿姨请假了。而我有会议,不得不赶回公司。
我走到卧室,来到床前,捡起床上的一小团头发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布娃娃的头发,我妻子又发病了。
现在,我必须去把她找回来。如果她被警察看到,那真的不太妙。
【娄曼宁 • 五】
我赶到了T市精神病医院,一路打听,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到过那个修理工。
他们一定都在骗我。
保安将我拦在了住院部大楼外。正在我着急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他看到我时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对我说:“不是都出院了吗?怎么了,又复发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激动,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出来。医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艰难地开口道:“医生,你看到一个男的没有,跟你差不多高,穿着蓝色工作服,他,他绑架了我的女儿欢欢!”
“什么?!”医生也吃了一惊,他愣愣地盯着我,说,“你,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当然确定!就在今天早上!”我不住地点着头,又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从中学老师那里得到的纸给他看,“这是我找到的线索,你看上面说绑架犯就在T市精神病医院。”
医生接过纸,认真看了看,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你先等一下,我去帮你问问看。”
他立即走回了大楼,两分钟后,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这是我们医院的保安队长。”医生指着其中一个男人对我介绍道,“他们会全力帮你搜索那个嫌犯,你跟我们来吧。”
“谢谢,谢谢......”我不住地道着谢,和他们一起走进了大楼。
他们领着我来到一个空房间,对我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会去查监控,并在全院内搜索。”
“我和你们一起吧。”我坚持道。
“你不了解医院内部,容易走丢。”医生说完,还给我倒了一杯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先喝点水,平复一下心情。”
“谢谢。”
医生出去了。
我坐下来,拿起水杯,又将它放了回去。唉,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喝水呢,我的女儿还在人渣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救出来。
我先生那里也一直没有消息,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女儿。
【方城 • 五】
女儿的死,是我永远的痛。
我依然记得那天我临出门时,女儿对我说:“爸爸如果我今天表现好,你能不能给我买个新娃娃?”
“当然可以。”我亲了下女儿的小脸蛋,出了门。
下午,我突然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她的声音颤抖着,泣不成声:“欢欢,欢欢不见了,你快来,快来......”
我到达现场时,警察已经在整个园区内搜索,广播里也在不断播放着寻人通告:“方嘉欢小朋友,请听到广播后,立即到旋转木马,立即到旋转木马,你的妈妈在找你......”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几个小时后,警方在园区的其中一段监控中,找到了女儿的身影。那正是女儿失踪的时间。
她跟着一个穿着卡通人偶服装的人向着西南角走去,手里还握着一根棒棒糖。
经园区工作人员辨别,这套人偶服并不是他们的展示服。
有人假扮了工作人员。
之后,在园区一处偏僻的公用厕所里,他们找到了那套被丢弃的人偶服。可是女儿依然没有下落。
警察告诉我,他们一定会尽力,现在还有希望。
妻子靠在我怀里,已经没有了眼泪:“都是我......都怪我不好,我为什么不等她坐完旋转木马再去卫生间。都是我,都是我......”
我搂紧了她。
起风了,山风那么冷,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警察在第三天终于抓住了那个嫌疑人,根据他的供述,他当天将我们的女儿拐走后,还没出园区,警察就赶到了。
为了能顺利逃跑,他将昏迷的女儿捂死,丢进了园区一处废弃的窨井里。
窨井很窄很深,警察花了很大力气,才将女儿的尸体弄上来。
她身上裹了一件蓝色的工作服,脸被窨井里的老鼠啃过,残破不全。
几年过去了,我仍然不敢回忆那一刻。
【娄曼宁 • 六】
我等了大约十分钟,仍不见有人来找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必须去看看情况。
我推开门,来到走廊里。没看到那个医生,也没看到保安,他们也许都出去了。
楼梯转角处,突然有个人影一闪。那个人好像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是那个嫌疑犯!
我急急奔过去,那里却空无一人。
我推了推楼梯口的铁门,已经上了锁。我只有绕回另一边下去追他。
就在我转身往回跑的同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医生。
心中一喜,我正要喊他,却见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看起来气势汹汹。他们走到了我刚才待的房间门口,那医生朝门里一指:“就在里面,快把人抓起来。”
抓谁?嫌犯吗?可是他已经跑到楼下去了。
他们并没有看到我,其中一个人小声说:“攻击性强不强?”
医生说:“我刚给水里放了药,应该睡着了。”
另一个说:“咱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万一在医院里引起混乱怎么办。”医生说完,给那个人展示着一张纸,“可能就是看了这张寻子启事,才发病的。”
我看向那张纸。那哪里是什么寻子启事,那是我找到的线索。
难道他们要抓的人是我?难道他们是绑架犯的同伙?
想到此,我赶紧藏在了楼梯的转角里。
那个保安队长说:“先把人弄住了,再看怎么办。”
看来,他们是真的要对我下手。
几个人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人跑了!”很快他们就出来了,然后匆匆忙忙向下跑去,消失在了走廊里。
我等了几分钟,没人回来。我赶紧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另一边的楼梯口,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住院部大楼。
就在我将要跑出医院时,身后有人追了出来。
我拼命地跑着,终于在他们抓到我之前,来到了我的车边。
坐进车里,我猛踩油门。车“轰”地一声向前窜出,将“别跑,别跑”的喊声甩在了身后。
正当我刚刚松了一口气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以为是警察,立即就接了起来。
“他,他在医院里......他们,他们都要抓我。”我语无伦次。
“你弄错了。”是那个给我打过电话的男人,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冷, “那个绑架犯还在你家里。”
【方城 • 六】
我赶回家时,我妻子还没有回来。
我在外面找了她很久,打了很多次电话她都没有接。最后一次,她终于接了。她告诉我,她已经报警了,还说女儿被拐到了T市精神病院,有人要害她。
我什么也没说,只告诉她要快点回家。
她的情况真的太糟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感觉到了。都怪我,不该控制不住情绪,失手打了她,还把她推到了鱼缸上。
现在,我必须要在警察到来前,先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
我打开院门,径直走向后院。在确认周遭没有邻居的窥伺后,我来到角落里的一株桃树下,蹲下身仔细查看。
这棵桃树是上个月才种在这里的,长势不错,四周的一圈土已经被新长出的草所覆盖。我仔细对比了下,虽然比起旁边的草坪还是略显稀疏,但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
我起身回屋,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气全部喝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我的手还是在不断发抖。
如果那件事真的被警察发现,不知道曼宁会面临怎样的刑罚。
或许,我可以说,一切都是我做的?
可如果这样,还有谁能来照顾她呢。
我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群山松雾,发了一会儿呆。这么美丽的小城,恐怕很快我们就要和它说再见了。
天渐渐黑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唉,她的手机也关机了。
我站起身,走向大门。路过卧室时,我向床下看了一眼。床单垂到地面,什么都看不到。不管了,我必须尽快把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