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回说到,由于蓝鹰市民的游行,使罗伯特公爵又惊又怒,生了一场大病。而身为王位继承人的纱贝迩公主,此时得到女佣通知,叔父要见她。在叔父门口,听着叔父的咳嗽声,纱贝迩公主不由自主,想起了她父亲亚斯·爱德华国王,她从未享受过一天父爱,而真正令她感受到父爱温暖的,却是这个卧病在床的叔父——罗伯特·爱德华公爵。生病的叔父向她提出了继承王位、成为国王之事,不过其中附加了一个条件,为了能够此次谈判顺利,他希望纱贝迩公主,能够嫁给赤龙帝国的皇帝李善佶。可问题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纱贝迩公主心中所想,并不是谈判,而是战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小皇帝李善佶给霍青下了死命令:
十天之内,必须找出主谋,否则就要剁他的手。
打宫里回来,霍青不敢耽误时间,连忙检查刺客的遗物:
夜行衣,由普普通通的黑布制成,随便找个布摊就能买到;
手弩、腰刀,皆是赤龙帝国所产的普通武器,从黑市上不难买到;
自杀所服用的毒药,是随便找个药店,就能买到的砒霜;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发现。
查案不是霍青的强项,费了半天劲,实在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最后,只得用最笨的办法,找画匠画了刺客的画像,去街上询问。
此事涉及皇上,即便有了画像,也不能大张旗鼓去满城张贴;
霍青化装成书生,编了个蹩脚的谎言:
他来龙城投奔一个远房表哥,由于太久没联系了,只能靠母亲凭着记忆,画了这么一幅画,让他凭此来龙城中找人。
霍青拿着画,出入茶馆、酒楼、客店,这些地方人群密集、信息发达,希望能找到刺客的活动踪迹;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十天已过去了一半,依旧毫无进展。
这个刺客,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之前没有在人间留下半点痕迹;
抑或说,他就像一个阴间的鬼,之所以会来到阳间,只是为了那次刺杀任务。
时间过了五天,距离限期越来越近,霍青一筹莫展、愈加烦躁;
查案不顺,他心里着急、压力甚大,吃饭睡觉彻底乱了套。
以前,霍青饭量甚大,一顿饭少说得十斤牛肉、十个馒头,可现在呢,每天无心进食,即便只吃一个馒头,亦感觉难以下咽;
睡觉亦是如此,他过去倒头就睡,现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夜难成寐,睡着一会儿,梦里都会想起案子,猛然惊醒。
这些天来,霍青饭不思、茶不想,像疯了一样,天天在街上找线索。
有一回,他揪住一位四十多岁的胖子,给人家看画像:“这是我表哥,你见过他吗?”
这位胖子仁兄,要去和人谈生意,被霍青一把攥住手腕,当场就火冒三丈:
从哪儿冒出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家伙。
霍青在龙城中名气不小,但很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且即便见过霍青,他那时也是身着盔甲、一身戎装。
如今,为了查案方便,他改为身着便装,又在嘴上加了一把假胡子,一般人还真认不出他。
中年胖子仗着有点力气,想从霍青手中挣脱出来,使了几下劲,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未动,顿生怯意;
再瞧霍青面容憔悴、两眼通红、似有杀气,就更是害怕,心说:
您这是找表哥?瞧您这样儿,我怎么感觉更像是在找仇人啊?
有道是“伶俐莫过江湖”,做生意的人,个顶个儿的精明,这位中年胖子怒色立消、满脸堆笑:
“哎哟喂,这位兄弟……啊呸……这位大哥,不瞒您说,您这画,我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
不过,说实话,我是真没见过。
要不这样吧,您去……”
他灵机一动,朝旁边一家酒楼一指:
“您到那儿问问去,那儿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估计能打听到……”
霍青虽心急如焚,但见其口气诚恳,不像在撒谎;
且他武艺高强,却不喜欢倚强凌弱,便松开了胖子的手腕,朝其微微一揖,说了声“谢谢,对不住”,遂扭头而去。
见他去得远了,胖子龇牙咧嘴、揉揉手腕,低头一看,手腕处赫然印着五个指印,且已发青,不禁悚然:
这是个疯子吗?好大手劲儿啊。
随后便一阵窃喜:还是我机灵,把他给支走了,换了别人,估计肯定得吃大亏。
他哪知道,霍青是手下留情,若真运上力气,他这只手哪能保得住。
时间到了第六天,霍青起床之后,头昏眼花、身虚体弱,强撑了半日,实在困乏难忍,便回到公主府中,躺到床上睡了一觉;
他也是太累了,原本只想小憩一下,可没承想,脑袋刚挨枕头,眼皮一沉、两眼一黑,呼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真香,梦都没做,睁开眼时,已是晚上八点;
一看外面,天已黑了,他蹭一下子,打床上跳了起来,懊恼至极:
哎呀,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你看,又浪费了一下午时间。
霍青心里着急,狠狠捶了自己一拳,可转念一想:
算了,已经这样,烦也没用,总不能因为烦躁,那线索就能掉到你眼前吧。
如此一想,释然不少: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着急上火,全无用处;
反正距离限期还有时间,与其后悔懊恼,我还不如先去酒店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自己;
等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再继续查案也不迟。
一想开了,霍青心里放松不少;
且睡了一个好觉,精神焕发、体力充足,愈加感觉饥饿难耐,腹中犹如无数只小蚂蚁在爬来爬去,便来到一家不错的酒楼,点了十个馒头,四五个菜。
他也是饿极了,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把嗓子眼那套间儿打开了,饭菜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这一下吃了个酒足饭饱、肚满喉平。
先睡了个好觉,又吃饱喝足,霍青现在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打了几个饱嗝,他没有马上起身,吃的有点太撑了,坐着喝杯茶,休息一下,顺便想想,接下来去哪里找线索。
按说,这几天下来,转的地方也不算少,打听的人也很多,可任他钻冰取火、压沙求油,始终一无所获;
霍青暗暗自我检讨:难道我之前思路有问题吗?
十天限期,于他而言,不亚于一枚定时炸弹,每天都好似一个倒计时的声音,于耳边反复鸣响,他本就不擅长查案,重重压力之下,也就愈加手忙脚乱。
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越是着急,就越毫无收获;越毫无收获,就更加着急;
如此反复,使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处处碰壁,无暇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如今,终于冷静下来,霍青心中隐隐感觉不对:
是的,的确不对。
我当时选择了去茶馆、酒楼、客店,就是因为那里人群密集、信息发达,找一个人相对容易。
可现今看来,我忽视了一个最基本的常识:
如果我是刺客呢?我要暗杀皇上,该怎么办?
难道我会在行动之前,去这些热闹的场所吗?
不会,绝对不会。
我肯定要避免出头露面,最大限度隐藏踪迹,使见过我的人越少越好。
如此一想,霍青激灵一下,心思通透了不少:
如果我是主谋,要刺杀的,是皇上这么重要的目标,我会怎么策划?
第一:需要准确的情报,能够随时掌握小皇帝的动向。
那天晚上,李善佶出宫去了醉杏楼,刺客随之而至,也就是说:小皇帝身边有内应。
霍青浑身一哆嗦,冷汗可就冒出来了,一个冲动的想法袭上心头:不行,我要马上进宫,去告诉皇上。
这念头刚刚闪过,他就立刻将这点火星浇熄了:
你疯了吗?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
那小皇帝本来就瞧你不顺眼,这种情况下去见他,不等于去送死吗?
霍青心说:
此事不能急,先把案情查清了,等有了证据,再禀明长公主,由她去和小皇帝说,更为合适。
当然,他还有一丝小小阴暗想法:
若那内应,能把小皇帝杀了,岂不是更好?
这样我就安全了。
这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想过之后,霍青又继续思考案情:
有了内应,掌握了小皇帝的行动,接下来,就要做第二个准备:规划刺杀路线。
师奕如房间窗下的湖,叫瘦金湖;
刺客趁着夜深人静,潜入瘦金湖,通过潜泳的方式,来到醉杏楼师奕如房间之外,破窗而入,予以行刺。
这条线路选得不错,进攻时,利于隐蔽,能够避开路地上侍卫们的警戒线;
也利于撤退,瘦金湖与皇家陵园金水池,通过一条水沟遥然相接,类似于金水池的一个小型分湖;
这条水沟很像羊肠小道,既窄又浅,船只无法通过,但人可以通过;
刺客撤退之时,可以放弃游船,潜泳进入金水池,从而避开岸上搜捕。
接下来,就是第三点:潜入水中之前,如何掩藏踪迹?
瘦金湖虽说不大,也算是龙城的一个景点;
此处碧波荡漾、绿水迢迢、垂杨残芜,景色之美俨若画图;
又有醉杏楼建在湖边,租一乘小舟,泛湖扬波之余,若有幸得见师奕如开窗喂鱼,亦是趣事一件。
故瘦金湖白天不乏游客;
到了晚上,亦有游船飘荡,桨声轻柔、笙歌阵阵、笑语盈盈、引人微醺。
试想一下,如果刺客直接从岸边走来,身着夜行衣,跳入水中;
热闹景点,如此明目张胆,近乎明火执仗,肯定会被人发现。
当然了,霍青记得很清楚,刺客动手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一点之后;
这个时间,游人不会很多,但也不乏夜猫子喜欢午夜游湖,在游船上摆一桌酒席,叫几个姑娘,于湖上玩个通宵。
此等情形之下,刺客肯定要小心谨慎、隐匿藏形;
他们应该至少两个人,装作游客,租一条游船;
一人负责掩护观察,另一人在船舱中换好夜行衣,悄悄潜入水中;
任务失败后,其中一名刺客死了,同伙肯定要迅速离开现场。
试想一下吧,租船的时候,是两个人;
回来的时候,却少了一个人;
这种事情,难道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这不正是一条新的调查线索吗?
霍青不能肯定,这些分析是否正确,为了论证真假,需要到瘦金湖走一趟,做一下实地调查,他打定主意,便要起身去结账……
就在此时,耳边听得脚步声响,走来几个人,坐到旁边桌上,其中有人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霍青吃了一惊。
这句话就是:
“你们听说了吗?
前几天,瘦金湖那边出事儿了:
一个叫赵老四的,就是那个在瘦金湖上开船的,被人给杀了,而且就死在自家船舱里。”
霍青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本已起身,想去结账;
听到这个消息,又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装作一脸好奇,朝旁边那桌人看去。
那桌上坐了四条汉子;
背对霍青这人,肤色黝黑、个头儿不矮、身形魁伟、手大脚长,穿了一身黑色劲装;
这黑大个儿,显然好酒,桌上刚摆了两三个爽口小菜,他已斟满了一大碗酒,不管旁人,先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说话的人,不是这黑大个儿,而是坐在他左边的人;
此人三十岁上下年纪,为了显得老成一点,故意留了三流胡须,不过一张脸保养得不错,白白净净;
虽说比不过霍青,但放在男人中,绝对不算黑。
白脸儿明明年纪不大,却偏要做老学究状,扫了一眼黑大个儿,估计是瞧不上他喝酒的德性,眼睛一眯,流露出几分轻蔑之色;
随即微微捋了一下胡须,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
“说来真是可怜啊,我以前也租过赵四的船,他这人吧,怎么说呢,船打扫得挺干净,态度也挺殷勤,就是这人吧……”
他这扯闲白呢,坐他对面的人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你扯这些没用的干啥呀,赶紧说正事儿啊……”
霍青循声望去,见打断白脸的人,是个精干瘦子;
这人个头尚可,扔在人堆里,不算矮的,就是长得太瘦;
小头小脸,颧骨高耸,干巴没肉;
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比竹竿儿粗点有限,感觉一旦被人握在手里,稍一使劲儿 ,就能给不小心阙折了。
霍青从未见过这么瘦的人,一时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那瘦子脾气暴躁,被霍青看得久了,怒气迸发:
“臭老头儿,看什么看,信不信你再看,我把你一对招子废了,让你只能拿拐棍走路?”
霍青被他一吼,不由一愣:臭老头儿?我很老吗?
他年方二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尽管说为了侦查,于嘴上粘了一把大胡子,可即便如此,仍遮掩不住面相年轻,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老头儿。
霍青有所不知:
那瘦子不乏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瘦得和猴似的,可他越有自知之明,就对此越发忌讳;
今儿被霍青看了几眼,瘦子立马火冒三丈,见霍青长了一脸大胡子,也不管其实际年龄,就故意骂他“臭老头儿”。
霍青不明其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就因为看了几眼,便破口大骂,换了谁也受不了;
论脾气,霍青不是个吃气的人,换了平时,早就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了;
可此时查案心切,有心想听白脸继续往下说,故不愿意多生是非,遂忍住火气,朝瘦子示好笑了笑,没有多言。
按说,瘦子骂了霍青,霍青也赔了笑脸,若换了别人,占了这么大便宜,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可瘦子不是一般人,别人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到了他这儿,得反过来,成了“人敬我一尺,我得往前跨一丈”;
见霍青有退让之意,遂从椅子上站起来,点指着霍青:
“笑什么笑!你信不信?你再笑,我他妈抽你!”
霍青一皱眉头:这是谁把你惯出来的毛病?我不和你计较,你还要得寸进尺吗?
他本不想多事,见瘦子欺人太甚,不免心头火起,遂冷冷逼视对手,不动声色,但目光锋利异常。
霍青是何等样人,面对金龙军团上万人的追兵,尚且从容周旋、藐若无物,是个死人堆里打过滚、阎罗殿前遛过弯的主儿;
他那双眼睛,若逼视于人,浑然已不把对手当活人看,仿佛一旦动手,对手便要人头落地。
这双带着地狱般杀气的眼睛,令瘦子呼吸一窒、全身一抖,他避开了霍青的目光,气焰为之一挫,顷刻间消退了不少。
瘦子是属鸭子的——煮得烂身子煮不烂嘴,心里怯了,嘴却不软,继续嘟嘟囔囔:
“难得今儿老子高兴,先放你一马,哼,不然……”
他刚要坐下,猛然想起:对面才一个人,他们这边可是四个人,怕个毬啊。
发觉彼寡我众,他脾气又长了几分,抓起一只杯子,作势要扔出去砸霍青:
“不然,我他妈砸死你,信吗?”
瘦子右边站起来了一个人,一抬手,握住了他手腕:
“行了行了,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找事儿的,人家都不说话了,你差不多行了啊。”
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相和善、白白胖胖,身材略显发福,穿一件宝蓝缎子长衫,腰扎一条宽玉带,有点像做生意的富商;
那富商一边劝着瘦子,一边朝霍青笑了笑:
“对不住啊,对不住,我这位朋友啊,今儿手气不太好,心里不痛快,您多担待。”
有道是“巴掌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霍青回之一笑:
“没事儿,没事儿,您客气。”
估计是欠了人家钱,瘦子对富商似乎有点忌惮,见他开口劝说,口中嘟囔了两句,便将杯子放回原处,不再朝霍青挑衅。
整个过程中,黑大个儿可能是见得多了,瘦子再怎么闹,他也不予理睬,只管自斟自饮,也不就菜,看来酒量不错。
白脸也象征性劝了瘦子几句,继续说道:
“你们说,那赵老四……这是得罪谁了呀?怎么就被人杀了?”
瘦子拿起筷子,打盘子里面,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扔嘴里嘎嘣嘎嘣嚼着:
“嗨,他得罪了谁,关咱们屁事啊。
就那老小子,要我说,杀得好。
你还记得吗?上回咱们租他的船,明明只坐了一个小时,他非要收两个小时的钱。
我和他争了几句,他居然说什么,要是不按照他的价钱给,他就直接跳水,让咱们自己把船划回去。
你说,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那天,要不是大哥宽宏大量,不和他计较,我早就揍他了。”
被他称为大哥的人,正是富商,富商皱了皱眉头:
“此事的确有点蹊跷,赵老四做生意不太老实,经常爱贪点小便宜;
不过,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丢了性命吧……”
“这我可就得驳您一句了,”富商没说完,瘦子插话了,
“大哥,您不是跑江湖的,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
您是什么人啊,占着房、躺着地,不缺钱,也就不觉得钱是个多大的事儿。
可是别人不一样啊,挣钱不容易,花起来肯定也斤斤计较。
就我们家旁边那菜市场,每天就为了几文钱,那买菜的大妈,和那卖菜的大婶,吵得脸红脖子粗。
吵得厉害了,真能红了眼珠子动手…… ”
“行了行了,”白脸打断了他,“菜市场大妈大婶,和跑江湖有什么关系,说了半天,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回瘦子没生气:
“我估摸着,是这么回事,估计赵老四又想多收钱,结果人家不乐意,俩人就吵起来了。
吵到后来吧,赵老四就故伎重演,又说让人家自己划船回去。
结果吧,这回他遇上吃生米的了,对面那主儿火了,直接一刀把他给捅死了。”
菜陆陆续续被小二端了上来,富商吃了口菜: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和钱没什么关系。
要我说,他肯定啊,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儿。”
听着富商的话,霍青暗暗点头:
做生意的人,脑筋就是灵活,事情分析得很有道理啊。
白脸点了点头:
“大哥说得对,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儿。
赵老四被杀的同一天晚上,醉杏楼出事儿了。”
话一出口,一直喝酒的黑大个儿,把酒杯放下,说了三个字:“师奕如?”
这位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用最少的字,表达最多意思。
白脸哈哈大笑起来,富商、瘦子也忍不住扑哧一乐。
瘦子说道:“得嘞,都能让老四这个闷葫芦说话,看来师奕如那小娘们,的确魅力不小啊。”
富商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没急着咽下去,似乎在咂摸味道,品味差不多了,咽了下去:
“这事儿我也略有耳闻。
据说,前几天晚上,醉杏楼那边出了一桩大事儿,具体是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
我问了衙门口儿的朋友,他们什么也没说,还告诉我,让我千万别乱打听,小命儿要紧。
如今,同一天晚上,赵老四又被杀了。
你们觉得,这事儿正常吗?”
别人没来得及回答,瘦子脾气最急:
“大哥,你的意思是,赵老四被杀,和那天晚上醉杏楼发生的事儿有关系?”
富商笑了笑,没接他的话,白脸把话接了过来:
“你这不是废话吗?大哥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那天晚上,赵老四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所以就被灭口了呗。”
瘦子听他话中有取笑之意,气得举起杯子,作势要砸他。
白脸朝瘦子做了个求饶的姿势,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不对啊。
大哥,据我所知,那天晚上,在瘦金湖上,可不止赵老四一条船啊。
其他的船老大都没事儿,怎么就赵老四被杀了呀?”
富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这事儿啊,水挺深,咱们老百姓闲聊几句就得了,别往深处想,也别闲得没事儿乱打听。
知道太多了,小心和赵老四一样,都得落得个嗝儿屁(死亡)的下场。”
富商一席话说完,其他三人没再说话,似乎都在猜想,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霍青作为知情人之一,心说:
这就对了,刺客是两个人,装作游客,租了赵老四的船;
来到湖中之时,一个人换好了夜行衣,悄悄潜入湖中,执行刺杀小皇帝的任务;
另一个负责将赵老四骗入船舱之中,杀人灭口。
唉……
霍青长叹一声,心情沮丧,使劲捶了一下前额:
唉,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这些啊,白白浪费了六天的时间;
霍青啊霍青,你可真够没用的,笨蛋,真是个笨蛋!
他懊恼至极,止不住叹气连连;
按说,他心情不好,与旁人无关,可偏偏就有那没事儿找事儿的:
瘦子估计是吃错药了,今天就和霍青过不去了,他见霍青长吁短叹,遂大声喝道:
“哎,我说,你怎么还没走呢?等着找抽呢?”
霍青情绪低落,懒得搭理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瘦金湖调查一下,看看还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甭管怎么说,还是去现场查查为好,哪怕图个心安呢。
霍青打定主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瘦子见他要走,以为他怂了,叫嚷得声音更大,态度愈加嚣张:
“呦呵,走了?有本事别走啊,傻逼。”
天底下还真有这种人,就和癞皮狗一样。
你没招惹他,他主动惹你;
你不理他,他觉得你怕他,咋呼得更加来劲;
你烦了,搭理他了,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斜着眼和你来一句:我说你了吗?
这种人,特别欠抽。
瘦子一边骂,一边一扬手,把手里杯子,朝霍青一扔,没砸中,那杯子是铜的,落在地上叮当乱响……
霍青真火了,心说:
有找钱的,有找饭的,今儿遇上一个上赶着找死的;
行啊,今儿不给你露一手,你还不知道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低头看了看,走过去,弯下腰,把酒杯捡了起来,抬脚朝瘦子走来。
霍青跟前一走,黑大个儿先站了起来,将瘦子护在身后,一双大眼瞪着霍青,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你要想碰我兄弟,得先过我这关。
富商朝瘦子瞪了一眼:“你给我闭嘴!”
接着连忙朝霍青迎了上来:“这位朋友,对不住,对不住,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白脸也跟着一起说好话:“对对对,他就这样儿,您别理他。”
两人口中说着好话,身体却和黑大个儿站成一排,挡在了霍青跟前。
霍青笑了笑,举起手中酒杯:“别误会,我是给这位朋友,还酒杯的。”
富商一愣,随即笑了笑:“不劳您大驾,您给我就行了。”
说着,他朝霍青伸出手来,想要去接。
霍青摇了摇头,将酒杯往手心里一攥:“不着急,先等等。”
又把手心摊开,递到富商跟前:“现在,您可以给他了。”
富商、白脸、黑大个儿,三人低头一看,心皆是一抖:
那铜酒杯,已被揉成一个圆球。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可就都冒了汗了,富商朝霍青作了个揖:
“朋友,能在此相逢,也是缘分。
我兄弟有得罪之处,是我这大哥管教不严,这儿给您赔礼了。
您看我薄面,就此交个朋友如何?”
瘦子视线,被三人所挡,什么也没看见,一边往前挤,一边说道:“大哥,你和他客气什么……”
他从白脸和富商中间挤过来,白脸伸手往他后背上一戳,瘦子一低头,正好看见霍青手中的铜圆球。
瘦子两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想朝霍青笑,可表情又有点像是要哭,似哭非笑中,哆哆嗦嗦:“咱……咱交个朋友吧。”
瞅他这副样子,霍青冲天怒火,消散了大半,朝富商等人一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吧。”
他转身就走,刚迈出没几步,只听身后富商喊道:“朋友,等等,你掉了东西了。”
霍青回身一看,富商手里拿着一幅画,正朝他走来。
那幅画正是刺客画像,霍青明白,估计是刚才心情不好,落在了桌子上,忘了拿,便迎上去,准备把画接过来。
两人走近之时,富商举起画来,想要交给霍青;
交之前,富商下意识看了画像一眼,这一眼看下去,富商一愣,一个字脱口而出:“咦?”
霍青一听,心说:不对!难道,他认识这画上的人吗?
霍青辛苦半天,刚想出来的思路,被现实撕了个粉碎。
沮丧之余,却应了另一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个富商模样的人,见到刺客画像之时,竟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咦?”。
难道他认识或者见过刺客吗?这对霍青而言,是否是一条新的线索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零四章《瀚海阑干百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