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总能让人想起过去的什么。好几天好几个星期,我独自一人趴在阳台那儿看窗外黄落的紫荆树叶。当然,这其中也有青色的叶片掉下来。它们慢慢地飘下来,砸在地面上,在我心里形成了一声巨响。看表。早间八点正。我左手抱花右手提蛋糕到梅子学校的住所去。今天是她二十岁生日。非常重要的日子。毫无疑问。昨晚,她打电话来说今明两天她宿舍里只她一人,来她那儿陪她过生日也是可以的。这样度过如此重要的一天也非常不错。通话的最后我边想象着那场景边说道。她只嗤嗤地笑。
到达她住所时是早上九时三十分。推门进去,她正在看书,书名是什么我已忘了。我把蛋糕放在摆在走道正中的长方形桌子上。把花拿过去给她。“也把它放桌子上吧,”她说,看一眼我,“放心好了,桌子已清洁干净。”
我点头,把红色玫瑰放到桌面的一角。然后坐下开始看窗外的风景。啊。这风景竟和今晨更早些时候的如出一辙。看窗外的风景看了不知多少分钟。看得甚是入神,以至于女友坐在我对面时,我完全没察觉到。
“不知你坐了过来。”我笑了笑,说道。
“窗外的风景迷人吧。”她也微微一笑。
我点点头,把腰挺直。
“真不是我有意捧高我这窗外的风景,”她说,“来过这儿的人都喜欢往窗外看。秋天也好,冬天也好。什么季节也好。”
我再次点头。
她为我端来开水,也给自己留一杯。随后坐下来,像马一样呷了一口。
“嗳,看书看得我好累。”她说,“从你说过来开始一直看到现在。”
“一个半小时。”
“也可能更多。”
沉默。沉默的时间里,我俩默契地同时举杯喝水。
“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老去。”女友看着桌上的蛋糕说道。
“你才20,还年轻来着。”
“20?对我而言,20只是个数字罢了。”她笑了笑而后说道,“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意义。”
“那么老又从何谈起?”
“每天每天做着重复的事情,三点一线,所能做的事情甚至比老人做的还要糟糕。”
一时间不知回答点什么,我便随便笑了笑。
“我脑海里时常出现这么一幕:我一边追赶一位老掉牙的老太太一边喊道:‘喂,老人家,别走太快,请等等我,等等我吧。’可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许愿吧。”我说,然后看表:“算命先生说你生日那天,早晨9:40许的愿最灵了。”
“还是算了吧。”她说,“从明年开始,我就不再过生日了。别搞这些仪式。”
“为什么?”
“因为从来没人给我这么搞过。”
“偶尔改变一下也挺好。”
“不了。如今心态都难以调整过来。”
“慢慢来嘛。”
“下午醒来时看到西边的太阳常常以为是早上太阳刚升起来。”
“这样的时候我也有的,但我并不认为那代表什么。”
沉默。沉默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看那块蛋糕。
“嗳,我说点蜡烛为什么点那么久?”
“这个——实在不好意思,大概是打火机受潮了的缘故吧。”
“噢,”她只此一声便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说道,“我的手提包里有一盒火柴来着。”
“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我惊讶地问道。
“收藏啊。”她说,“和别人收藏字画一样。”
“啊。”我笑着说道,“还真不知你有这等嗜好。”
她边笑边从包里掏出火柴,“不过,收藏火柴得小心得很。跟提鸡蛋出远门一样。”
“那是。”我说,“那东西搞不好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不是那个意思,”她解释道,“而是十分私隐的事情。”
“警察知道肯定不好办。”
“谁知道都肯定办不好。”
“我也?”
“你例外,”她说,“你不是那类型的人。”
“可我一直不知道这个。”
“我说——”她划燃火柴点亮那唯一一根蜡烛,把它插进蛋糕里,“谁都有忘事的时候对吧,况且这等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我不再执着,点点头,“许个愿吧。”
她把双掌合起来,闭上两眼。五秒钟后又睁开。
“能告诉我许了什么愿么?”
她笑了笑,“真想听?”
我点头。
“我在想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嗳,干嘛想那玩意儿。”我说,“想些其它的岂不是更好?有好多东西可以想嘛。”
“嗯,确实,可我偏偏就往那儿想去了。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爱情便是陪着对方走过春夏秋冬。他信任她。她信任他。”
“真那么想?”
我再次点头,“两颗心之间有一条连线,而那便是爱。”
她笑了。把一口蛋糕送进嘴里。
“你喜欢我么?”
“当然。”我说。
“可我从没听你讲过那四个字。”
“啊——”我说。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像春天那样充满生机,像夏天那样热情奔放,像秋天那样充满希望,像冬天那样洁白无暇。”
“哈哈,我真有那么好?”
“真有。”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是真的。千真万确。”
“想在你怀里睡去。”
“嗯。”我说,然后点点头。
于是她睡了。
“我紧紧地拽着你。”十分钟后她在睡梦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