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流下,安平无奈看着眼前这名男子,实在不能明白自己如此真心待他,他却为何没有丝毫地动心。秦月在他心中的位置,当真是无可取代的么?
“将军莫要说了!”对于秦阳的请求,安平并未给予答复,只是有些疲惫地说道,“本宫有些许乏,先回长公主府了……此事,日后再议。”
说罢,不容秦阳拒绝,安平起身吩咐青宁备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军府。安平泪流满面,不敢再留在将军府与秦阳说话,她怕自己一个心软,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堂堂的大禹长公主,究竟哪里比不上那秦月了?在回府的路上,安平久久思考着这个问题。 马车路过虞牡亭,一阵悠扬的琴声远远传来。
琴声婉转,如鸣佩环,安平叫停了马车,将青宁唤了过来,“青宁,你去问问这是谁在奏琴。”
青宁领命去找了个人问话,很快就又回来了,“殿下,那弹琴的是花须楼的牡丹姑娘。”
安平闻言半晌不语,心里却是思量许久。听闻牡丹一曲《宫羽调》在秦月之上,就连自己的老师周庄子也对此女赞不绝口,安平留了心,原想亲眼看一看牡丹的能耐,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出入虞牡亭,便曾派人到虞牡亭的花须楼去请,怎知牡丹却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一句“尊卑有别,歌女之身恐污皇府”便轻易地将那传话的小厮给打发了回来。
安平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将一名青楼女子放在心上,人家既不愿见自己,她也不必勉强了别人。如此想着,安平冷冷一笑,吩咐青宁催促那赶马的侍卫,急急往长公主府而去。
虞牡亭的花须楼乃是一座歇山顶式的三层楼阁,下面两层设有一台,那台子便是歌姬们演奏的地方。二楼还设有雅间,里面置有小案,案上还有一些精致的茶点以供宾客品茗,雅座前还有挂有纱帘,掀起纱帘便可看见对面的琴台了,且二者之间隔了有十多步远,为的是不互相干扰。雅座与琴台皆有护栏围着,倚在栏上还可看见楼下的情形。
楼下是一些普通的坐席,摆有桌椅十数张,桌上也置有茶点小吃,却不似楼上的那般精致了。此二楼乃歌姬众演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每隔一月,花须楼都设有众演,但凡佳节这众演便更是热闹了,届时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可是热闹得很。
花须楼三楼与余下二楼完全隔绝开来,有六处雅阁,雅阁里布置优雅,靠阳台一处不设墙,往外望可看见楼外绝美的风景。六处雅阁各有名称,分别为:泣月阁、辛夷阁、听雨阁、菅冬阁、醉霞阁、飞羽阁。雅阁为歌姬们平常奏乐所用,宾客平时若要听曲,便是在此处了。自牡丹姑娘入驻花须楼以来,这六处雅阁便热闹了许多,时常可闻得里间有声乐响起。
今日豪掷千金要听牡丹弹曲的乃是一名林姓公子,红姑瞧他衣着华贵、神情潇洒不羁,眉宇间更是英气非凡,手上一把墨扇虽则普通,但出手却是极其阔绰,料想他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便不敢有丝毫怠慢,吩咐了牡丹好生招待,毋要再耍性子惹恼了客人。
菅冬阁里,牡丹纤手抚琴,奏着一曲《怨郎诗》,曲声悲切,哀怨如杜鹃啼血长鸣。
一名小厮端着些精致的茶点悄然而入,摆盘时亦是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一个大意就要破坏了这美妙的声乐一般。林泽见小厮机灵乖巧,便顺手赏了他一两银子。小厮想来是头次收到过这么多的赏银,又惊又喜,当即便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林泽摆摆手,那小厮便又悄声退了下去。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随着悠扬的琴声,男子轻声吟诵,沙哑的嗓音有着难以言喻的感伤。
一曲罢了,牡丹静静望着男子,眼眸淡泊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
“《怨郎诗》原为卓文君为情郎司马相如而写,原诗哀怨愁离,经姑娘以素琴弹奏,却更有一番滋味。”男子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说道,“林某这些年的心境正如此曲一般,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牡丹闻言微微蹙眉,悠悠言道,“牡丹只道林公子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原来竟也会为情所困。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不识好歹,竟错过了林公子这样的痴情男儿。”
男子望着牡丹,眸色复杂,意味深长,“不过是一位故人罢了……”
“既是故人,想来已是人鬼殊途,再无相见可能。”牡丹深思片刻,不由开口劝道,“天下女子多得是,林公子又何必执着于一人?”
“林某此生只钟情她一人,又怎能轻易移情?人人都道她已不在人世,林某却偏偏不信。”男子却是冷冷一笑,道,“也幸得林某不信,不辞千里到了这金安城,这才寻着了她的踪影。”
“林公子既已找到了这位姑娘,又为何如此伤怀?”牡丹语气淡然,轻纱包裹下的面容仍是淡泊如水。
传言都说近几个月来,花须楼里迎来了一位林姓公子,每一次他都奔着牡丹而来,旁的姑娘他是连瞧也不曾瞧上一眼。男子不肯透露姓名,因而旁人也不知其是什么来历,但从此人出手如此阔绰的行径来看,其出身必定是非富即贵了。
这名林姓公子其实也没有那样神秘,他来自蓬莱,是现今蓬莱岛岛主林成觉的孙儿林泽。传言三年前林泽曾娶妻陌陌,后来其妻病亡,林泽伤心过度,曾一度患了失心疯,后来就没有了此人的消息。
只是谁也想不到,林泽竟会出现在金安,且也未似传言的那般患有失心疯。
林泽前往金安不过是为秦月而来,当年秦府小姐谋害长公主的消息可谓传遍了大江南北,即便是远在蓬莱的林泽也收到了秦月已被皇帝赐死的消息。
林泽不远相信传言是真的,便不顾林成觉拦阻执意出岛来了金安城,以盼能获知真相。岂知秦阳那时已奉命去了北疆,已有多年未归,再去慕容府拜访,慕容梅也是不知当年具体事由,自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林泽在金安城一呆便是半年,自从一日在虞牡亭外听了牡丹的琴声,便被迷住了,从此便成了虞牡亭的常客。
而虞牡亭里,也唯有牡丹知其身份。
“林某知晓她还活着,只是她既隐姓埋名不让人知,必定是有难言的苦衷。”林泽与牡丹说起了那名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心里有着无尽的感伤,“林某若贸然与她相认,只会给她带来烦恼。林某爱她入骨,又怎会令她难堪。”
说这话时,林泽的眼眸深望着牡丹,倒似眼前的姑娘便是他深爱的女子一般。牡丹却并未因林泽的言语有丝毫的悸动,在她看来,林泽说的不过是个故事,而她只是故事外的人,故事里的人与事,与她都是无关的。
“林公子倒为这位姑娘着想,她若得知,定会感动于心的。”牡丹淡淡说着,露在轻纱外的眼眸恬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承姑娘吉言,但愿她能知晓林某心意。”林泽苦苦一笑,牡丹的冷漠,他倒也不曾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