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名侍女脚步匆匆走了进来,行至女子身后伏身行礼,唤道,“殿下……”
女子缓缓回头,面上有了期待之色,“怎么样了?将军……可在府上?”
侍女摇了摇头,道,“将军不在府里,柳权说他一早便出门去了。”
女子听了此言,不由失望了起来,喃喃道,“他回城已有数日,却不曾来见我一见,难道……他当真恨透了我么?”
侍女见自家主子面露哀伤之色,慌忙宽慰道,“殿下也莫要胡思乱想,圣上已将您许配给将军,若非这几年边疆不稳,只怕这亲早就结成了。将军回来这几日兴许有要事缠身,才不得空来见您,殿下也要体谅才是。”
侍女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三年前的春天,白焱登基不过半年,北方草原偏偏却在那时发生了瘟疫,数十个大草场牧草枯竭,牛羊的尸体堆积如山,牧民们逃的逃、死的死,生活苦不堪言。
几个游牧部落为了争夺仅存的数个草场,竟互相侵袭,令北境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战争蔓延到了大禹边疆,数座城池接连失守,游牧部落在边疆烧杀劫掠,草芥人命,竟残害起了大禹子民来。
事发紧急,秦阳受命率领秦家军奔赴北方草场,经过数月苦战方守住了边疆的安稳。然那次的草场瘟疫规模宏大,影响甚广,短时间内难以恢复草场秩序。于是秦阳上书朝堂,请求皇帝恩准秦家军驻守边疆,帮助牧民们重新开垦草场,直至恢复往日的生机为止。事关江山安稳,白焱岂有不准之理?当即便下旨由秦阳主持大局,又指派了数名官员运送朝廷发放的救灾钱粮前往北方,协助秦阳率领牧民们度过危机。
如今三年过去,秦阳不负众望,率领牧民们慢慢恢复了草场的秩序,从北疆撤军返回金安那日,草场牧民千里相送,直至秦阳入了大禹边境,人群还久久不肯散去。
金安城内,安平却是盼了三年,才盼了秦阳归来。
将军府邸,云水台新种上的桃花开的正是时候,微风之下,花香弥漫,落英缤纷,飘飘然如飞蝶一般。院内流水潺潺,桃花落瓣落于水中,随流而去,直至不见踪影。再看那岸边的青石小道,落英铺了一地,春风袭来,卷起一阵香风。
三年过去,将军府邸未曾有太大变化,秦阳不在的日子里,柳权暂管府邸上下事宜,也算是有条有序,甚得秦阳满意。将军府的人还是从前的人,只是秦月不在了,西厢房空荡荡的,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秦阳推开窗户,让那三月的春风悄然潜入,吹起室内的帷幔。秦月人虽已不在,每日里却仍有下人奉命进来打扫,西厢房倒也干净整洁,一应摆设全如从前,未有半点改变。
窗前的梳妆台上还放着秦月的梳妆盒,盒子半开,露出了一簪子的流苏来。秦阳抚摸着盒子沉思片刻,终究还是将之打开了,只见盒里放的不过是些姑娘家的玩意,胭脂水粉早已干透,只那金钗、玉镯还泛着光泽,倒似新的一般。
令秦阳没有想到的是,梳妆盒里竟还有一小盒,那小盒乃檀木制成,刻着繁花样式,做工极其精致。打开那小盒,里面放着的不过是一枝干透了的栀子花儿,也没什么奇异之处。秦阳却不由愕然,这栀子花系当初在南岭之时,近秦月生辰那日他亲手摘下送给她的,不想秦月竟如获至宝,珍藏了起来。
如今花已干透,芳香不再,一如佳人香消玉殒,芳迹难寻。秦阳神色黯然,心有哀伤,将那花儿放回盒里,不忍再看。房内还留有秦月太多的痕迹,秦阳慢步行至楠木榻前,在榻前的木阶上缓缓躺下,深邃的眼眸望着榻上的玉枕,恍惚间仿佛能看到秦月熟睡的容颜。
秦阳正在西厢房中搜寻着秦月留下的痕迹,却不想长公主的马车却行至了将军府邸门前。安平下了马车,抬头望向了写有“大将军府”四字的匾额,不由想起她已有三年未有来过此处了。
秦阳回城亦有数日,却未曾登门拜见,安平心慌意乱,实在按捺不住,一早便吩咐侍卫备了马车,决定自己先来将军府看看。
到了将军府,天还甚早,府里的下人在打扫着院落。见了长公主来,柳权有些讶异,却也来不及多思,便唤了一小僮赶去云水台通报,自己则将安平迎进了府内,并奉上了茶来。
须臾,秦阳缓步踏了进来,低眸与安平拱手行礼,“微臣不知殿下来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安平抬头看他,却见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身形仍如过去那般挺拔俊朗,只面上髭须未曾剃去,倒似比从前更沧桑了些。安平心中一酸,原本还有着怨气,见了秦阳这番模样却是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了。
“若非本宫亲自来将军府一趟,将军是否要将本宫忘了?”安平眼眶泛红,捧着茶盏的双手有些颤抖。
秦阳闻言微微皱了眉头,却仍是淡然回道,“殿下金枝玉叶,微臣岂敢妄自惦念。”
虽已知事实如此,但亲耳听秦阳说出来安平还是觉着伤心难过,他哪怕说个谎话欺骗一下自己也好,那样安平或许还会好受些。
“将军可还是为秦姑娘之事……怪本宫么?”安平沉吟片刻,突而问道。
此言一出,秦阳身子一震,眸色瞬间黯然,嘴上却说道,“秦月既害殿下性命,圣上赐她一死也是她罪有应得,微臣不敢怪罪殿下。”
秦阳话虽如此,安平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怨恨,“将军说这话不过是不想使本宫难堪罢了……”
安平低眸苦笑,似将一切都看了个明了,“这些年将军驻守边疆长年不归,其中缘由……本宫何尝不知晓。”
北方草场瘟疫,秦阳平复了游牧部落之间的争斗之后本不必再驻守边疆,白焱派去的几个官员亦足以应付大局,秦阳却是坚守不归,最大的原因不外是要逃避他与安平的婚事。
安平既猜出了缘由,秦阳也不愿瞒她,“殿下知道便好,择日微臣会亲自面圣退了这门亲事,介时殿下也不必日夜为此事忧心了。”
听闻秦阳竟无迎娶自身之意,反而还要驳了这门皇帝亲赐的婚约,安平不由伤心欲绝,“将军心里就无半点本宫的位置么?”
秦阳沉默不语,知晓他是默认了,安平的一颗心全没了去处,茫茫然了起来。安平强逼自己镇定,咬牙说道,“本宫与你的亲事乃是皇兄亲赐,事关皇家颜面,将军以为是想退就能退的么?”
“正因为事关皇家颜面,微臣才要违抗圣令退了这门亲事!”秦阳正言道,“圣上和殿下明知微臣已心有所属,却仍旧强人所难,赐婚于微臣。即便微臣真娶了殿下,你我二人婚后必定如履薄冰,全无半点夫妻之情,日长久远,殿下还能保持初心么?”
“本宫能的……”安平面色苍白,喃喃说道。
秦阳却是痛苦摇头,“不能的……微臣逃避了三年,三年没有微臣音讯,难不成殿下没有动摇过么?”
安平紧紧咬了牙关,唇部也渐渐失去了血色,秦阳说得没错,这三年里安平的确动摇过,若非白焱三番五次的劝导,只怕她早已弃了这门婚事。
“殿下若希望微臣幸福,那便放手罢。”秦阳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磕头道,“微臣若违心娶了殿下,那才是有辱皇威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