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哥坐在电脑前闷闷不乐,小花猫趴在窗台上慵懒的晒着太阳。
“怎么了这是,怎老弟心事重重的,是发传单不能满足您对生活的热爱?您这少女怀春般的眼神是什么情况?”
“老板,您真是慧眼独具。”桃子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这是要还俗了吗?”
“他呀……喜欢的人要和别的男生去看电影了,这不在发愁呢吗?”
“还有这狗血剧情,要不我放你一天假,想当年老板我也是情场浪子……回头……算啦……不提也罢。”
小哥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二话没说,抄起传单,开门出去了。
“好家伙,要是那个女生开眼,多和别人玩几次我这岂不是要生意兴隆人满为患了。”我看着小哥在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笑着笑着,也摇了摇头。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我哼唱着,看着墙上的吉他,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对桃子说,“给我讲讲陈升和乔夏的故事吧。
陈升与乔夏第一次见面是在四个月前。
周末的午后,细雨绵绵,店内没有客人,陈升独坐在鲸歌的二楼,杯中的茶水已凉,化验单垫在杯下,被打湿了大半。
他看着窗外,目光似水,直到手中的烟头烧到了手指,才注意到桌子上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
是他的妹妹,陈颖。
也许,就在按下接听键的这一瞬间,陈升的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喂?”
“陈升吗?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父亲他………可能撑不过去了,葬礼我们会准备好的,到时候希望你能来,这也是父亲的心愿。”
陈升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无比的解脱,十三年了,报应也终于轮到那个人的身上。
“我知道了。”
挂掉了电话,陈升却发不出那练习了好久的冷笑,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如湖水般淹没了他的身体,一寸又一寸。
那个男人也会感到愧疚,感到后悔吗?
可这些,陈升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他看着早已字迹模糊的化验单,知道报应,也轮到了自己身上。
十三年前,自从母亲离世,陈升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陈颖实际上也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十几年了,直到上个星期,他们才算有了第一次对话。
陈升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但这并不重要,一星期前的加护病房内,陈升看着病床上那个十三年未见一面的男人,虚弱的像个孩子,苍老的像棵枯树。
这些年积攒的怨恨与失望都在那一刻消散了大半……
血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些年你变化好大。”
“嗯。”
“过得还算好吧?”
“嗯。”
“你母亲……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可总觉得当年是真的对不起你们母子。”
陈升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就要死了。”
老人无助的看着天花板,目光迷幻,眼神中不知道在回忆过往还是忏悔着种种。
听到这里,陈升的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原来这个他自认为恨了十三年的男人,也到了快撒手人寰时候,也切切实实如十几年前一样,再一次的要离开他,甚至连继续恨下去的机会都没了。
“我知道他们叫你来的目的,小颖的肾脏不匹配,可我已经欠了你和你母亲太多,没脸见你,你还是走吧。”
十七年前,那个女人带着五岁的陈颖来到母亲面前,母亲也只对父亲说了一句,“你走吧。”
母亲一辈子要强,可再要强的母亲,也只是个女人。
“你还有多少时间。”
“不重要了。”老人看了看身上插着的医疗器械,“这些都是催人性命的东西。”
陈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起身走了出去。门外,陈颖将他拦住,将一张银行卡塞进陈升的手里。
“我知道是我们欠了你太多,这是父亲的意思,你拿着吧。我也知道父亲的性格是不会要你来做移植的,我们也都接受了,这一点算是我们一家这些年对你和阿姨的补偿,一点心意。”
……
窗外的雨还在下,陈升拨通了电话,“喂,李医生吗?我是陈升,帮我准备一下吧……”
鲸歌后半山坡下的人工湖旁,一名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在雨中站了好久,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她似乎没有等到要等的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透过玻璃窗,陈升看着她手中的雨伞滑落到脚下,静谧的水墨画中,女孩儿的身体开始动了起来,愈发鲜艳。
等到女孩儿一帧一帧的消失在湖边木桥上,陈升也开始动了起来,墨绿色的茶水打翻,在纸上枝繁叶茂。
世界是静谧的。
雨水是静态的,风声是静态的,车辆的灯光与鸣笛都是静的,只有那坠入湖水的涟漪波涛汹涌。
湖水寒凉,压榨着他身上所有的热量与生命。陈升拼命的在水中搜寻,死死的从背后抱住这湖水中另一个孤独的潜水者,把她拖回岸边。
岸边的草地上,女孩儿咳了两声,喘着粗气,目光凶恶的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今天,不会有人死在我面前。”陈升从外套里掏出烟盒,可惜已经浸湿,索性扔在了地上,对着女孩儿说了一句,“要是还想要跳湖,麻烦你明天再来……”
于是,女孩儿望着雨中男人冷峻的背影,在琉璃中夜色下,热泪滚滚……
鲸歌二楼,陈升给了她一条毛巾,女孩儿低着头抱着手里的茶杯,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给你叫了出租车,喝完茶,就走吧!”陈升在她面前放了一百元钞票和一把雨伞。
可女孩儿执拗的抬起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只要你有了它,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陈升坐在那女孩儿的对面,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所以你喝完了就赶快走吧,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开导人生。”
“大叔,你要是死了,对吗?”
春雨绵绵,杯中茶转,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四目相对,陈升丝毫没有躲闪,女孩儿认得他的眼神,那是面对死亡时的宁静和平和,不像自己那般的慌张与恐惧。
片刻的沉默,陈升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钱,“这个世界很大,像你这样的孩子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拿起这一百元钱,打一辆出租车,离开这里,”
“ok。”女孩儿放下茶杯,拿过了陈升的钱,站起身并未拿伞,戴上卫衣的帽子,潇洒的转身,好似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推开二楼的玻璃门,女孩儿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后面的男人,“对了,大叔!我叫乔夏,还有!我不是个孩子。”
乔夏说完转身,快步钻入雨中,门口的出租车打着双闪,女孩儿与它擦肩而过,径直向下个路口走去。
陈升看着脚下垃圾桶里的化验单,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女孩儿的话。
“大叔,你是要死了,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