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琴音,如烟绕亭。
玉阁楼台间,罗倩身座一侧,细指拨弄长琴,幽幽琴声,如歌如诉。
“十八年前,因二皇兄一事,倩儿不忿出走,谁知在东北之地,遭逢凶兽,因此失去了记忆……幸好遇见好心人愿意收留我,才让我活下这十八年……”
说罢,琴音戛然而止,她起身走到罗爵身旁俯身坐下,抬起桌案上的茶壶为他倒下一杯茶,“父皇,这十八年未能相伴,是倩儿不孝。”
罗爵眼中,满是怜惜,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说,“你沉稳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小女孩了。”
罗倩神色苦涩,轻声说,“我唯一遗憾的,就是在这十八年没有陪伴在父皇身边,以后倩儿不会离开了,只陪着父王。”
他点了点头,将罗倩倒满的茶杯举起,入口饮罢,便见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启禀王上,大皇孙已带到。”
罗爵淡淡“嗯”了一声,一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罗一眼看那人离去,便是上前一步,两手抱拳问,“不知王上唤我何事?”
眼见罗爵不发一语,罗倩淡淡一笑,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你的名字叫罗一?”
“是……”罗一环顾四周不见有宫人服侍,便说,“倩公主随侯王一起归国,本应与王上共享天伦才是,为何要叫我前来?”
“你应该唤我一声姑姑才对。”
“……姑姑?”
罗倩笑着,轻轻抓起他的手,不顾他是否愿意,直接将他拉入亭内,边走边说,“你不必对我有所防备,虽然我是和皇叔一同归来,却并非与他是一路人……”
罗一眉头微皱,却是笑了一声说,“皇姑姑此言何意?我并不明白。”
罗倩面色不变,直接说,“想必你对我的事情并不清楚吧。”
罗一说,“我只知道你是在十八年前便失踪了的,其他事情并未听人说起过。”
罗倩将他拉到一边的位置上,自己则是坐在了他的对面,缓缓地倒下一杯茶说,“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她举起茶杯放到嘴边,“能看到兄长的孩子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便一切都安心了。”
罗一看她笑着,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心里莫名有种亲切的感觉。
罗爵轻咳了一声,放下茶杯说,“关于今日你在朝堂立下的生死状,是当真有办法能解帝国之困,还是为了打压罗候的轻言肆口?”
罗一淡淡的问,“王上是不信我?”
罗爵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他便是看向罗倩,直接问,“姑姑可信我吗?”
罗倩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之后担忧的说,“罗一,其实我的心中也有这个疑问,帝国现在面临的状况是非常棘手的,多少人都在为此事忧愁,你当真有兼顾两方的万全之策?”
罗一垂头丧气说,“我还以为我说的挺有气势的,结果你们谁都没有信,看来在唬人这一方面我还是挺失败的。”
罗爵双目一冷,厉声说,“休要胡言!你当真没有办法?”
罗一却是淡然一笑,“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我又怎么可能会有办法呢?”
罗爵冷声说,“你这是在将那困在西国的五万士兵和你自己的性命都拿来儿戏?”
罗一摘下面前的一颗葡萄,漫不经心的说,“儿戏倒不至于,只是现在没有办法就是了。”
龙魂幻出,罗爵重重一喝,“放肆!”
“父皇息怒!”罗倩急忙上前,挡在罗一身前说,“我想罗一并不是个不惜命的孩子,若真是如此,在朝堂之上哪里还会与皇叔相互争执,父王不妨静下心,听听他是如何想的。”
眼看她如此袒护着自己,罗一除了好奇她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这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暖流。
但见罗爵面色平静,罗倩急忙看向罗一,轻声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任性?莫要在胡言乱语了,你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不然啊,可免不了要吃一顿苦头的。”
罗一抬了抬眉毛,便起身走到罗爵面前,拱手抱拳,放下手的一瞬间,摸了摸手指上的白玉戒指,罗爵自然是看到了,当下便收回龙魂,等他说话。
“王上,我虽然现在并无办法,但一言一行并非儿戏,立下生死状,也并非儿戏!囚禁在西国的五万士兵对我而言,更加不是儿戏!”
罗爵沉目说,“你既然明白不是儿戏,又为何要口出狂言?”
罗一静默许久,深出了一口气,“因为我必须要抓住此次机会,这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
罗爵摇了摇头,叹气说,“我容你三天的时间,若三天之后你没有想出万全之策,我便收回你的皇室身份,届时,你将永远不能踏进这帝都半步!”
罗一拱手行礼,“多谢王上,罗一这便告退!”
说罢,他正要离开,罗倩却是叫住了他,“罗一,你还要去司徒家?”
罗一点了点头,好奇问,“怎么了?姑姑是想与我多说说话?”
她淡淡一笑,“若是你愿意,我自然想与你多说几句话的,只是你现在已是皇孙的身份了,若是继续留在司徒家,恐会让司徒家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住在宫外,难免会与皇叔有所接触,若他要对你不利,你又如何是好呢?”
罗倩的一番话确实点醒了罗一,他的确不该在司徒家久留下去了,但他心里自然也是割舍不下他们的,况且还有晴瑶小虎,他便是笑着说,“姑姑说得对,确实不该留在司徒家了,世隐在外面有一所宅院的,我一会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让我住吧。”
罗倩低头,轻声问,“你不愿住在王宫?”
他神色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很习惯这里,光是从文矣那里走到这里便就走了好半天的功夫……”他忽然一笑继续说,“总不会有人对同是皇孙的世隐眼红的吧,我住在他那里就好了。”
罗倩刚想说什么,罗爵却咳了两声,直接说,“解决不了帝国之困,他就摘不下灾厄之子这个名号,司徒家又谈何会沦为众矢之的?”
看了罗一一眼后,举起茶壶一边倒一边说,“司徒家,世隐在外置办的宅院或是王宫,你愿意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只要你不担心会给谁招来祸乱,就全都随你!”
罗一嘴角一扯,僵硬的一笑说,“那我还真是想在您的身边一直住下去,让您在这花甲年纪里,好好享受一下这爷孙团聚的天伦之乐!”
罗爵翻看着书,却不发一语。
他便是没好气的直接转身,直接离去了。
罗倩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息一声,面向罗爵说,“父王,您明明就不舍得,又为何要如此?”
罗爵合上了书,轻轻放在岸上,长出了一口气说,“他现在,还离不开司徒家。”
罗倩沉默片刻,又见他神色忧愁,便淡淡一笑说,“父王,让倩儿为您再抚几首琴曲,舒缓一下如何?”
罗爵目光一柔,点了点头。
……
十字路口中,罗一摸着头说,“是往哪里走来着?刚才那个人好像是从左边带我来的,但是这个方向好像又不太对……”
一番苦思,终是不得解,当下便焦急起来,“怎么这些路都长得一模一样啊!这上下左右的怎么分得清啊?我以后绝对不要住在这里!”
“嘶——!”
大脑中仿佛有道电流掠过,顿时刺痛不已,可转瞬便没了痕迹,他揉了揉脑门说,“怎么头突然痛了一下……”
他缓了缓神,气愤说,“二十七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来折腾我,嗯!一定是没休息好才这样的……”回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世隐怎么样了,在朝堂上他都咳血了,文矣应该还要再休息一会儿,那我去看他一眼应该不耽误什么的吧……”
“可是……他在哪啊?”
他转头一看,正好瞥到有几名宫人在远处行走,便是急着上前打招呼,“你们等一下!”
那几名宫人脚步一停,齐齐向后望去,就看见那翩然少年几步踏来,为首一人急忙上前叫喊说,“你是哪个?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我?”罗一到她面前,看到是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女人,语气顿时尊老爱幼,“你好,我是罗一……”
“罗一?”
那宫人面色一惊,急忙跪下,身后那几名宫人互看了一眼,也齐齐跪了下去,“老奴眼拙,竟不知是皇孙,还请皇孙饶恕。”
“饶恕?”罗一不解问,“好端端的你要我饶你什么啊?”
“这……”那宫人头压得更低了,连忙说,“皇孙恕罪!皇孙恕罪!是老奴失言!”
罗一当下便不耐烦了,直接把她扶了起来,急说,“我是来问路的,你跪个什么劲?还有,我有那么吓人吗?”
那宫人松了一口气,但面色仍然惨白,“不敢,不敢,不知皇孙是要去哪?老奴原为皇孙带路……”
罗一眉头皱着,心想这罗爵脾气是古怪了些,但可不像是个会打骂人的主,罗世隐就更不用提,软绵的像个兔子。
司徒家的下人来来往往虽然冷了些,可也没见过谁会像面前的这个宫人一般,没听到自己名字之前还有点气势,听到后便面如土色,抖似筛糠,就算是王宫的规矩多了点,可也不至于此吧。
他自是不敢多问她什么,只问,“我想找世隐,你能带我去吗?”
“皇孙?”那宫人当下眼睛竖起,直勾勾的盯着他,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柔弱,“你找皇孙做什么?莫不是自以为成了储君便准备奚落皇孙不成!”
罗一被她吓的目瞪口呆,一边惊叹她这脸色变化之快,一边又是一脸的困惑,直接喊说,“这都哪跟哪啊?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状况如何了,身体有没有好一些而已啊!”
那宫人一声冷笑说,“猫哭耗子!你就是想看看皇孙还挺不挺得住,要是他死了,你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就能安安心心当你的储君了是不是?你这个灾厄之子!你没有资格见皇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