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先总算明白了那老东西为何迟迟不把另一半虎符和佩节给自己了,敢情是早有准备啊!因为已经得到了老国王的口谕,所以李裕先也不方便直接找老国王要虎符——在父亲垂死时找父亲要遗产,虽说李裕先是个阴险无耻之人,也不便于太早暴露自己的企图。这样一来反而给周祥和李万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虎符和佩节不在自己手上,就等于没有国王的认同,再怎么有国王口谕也是白扯。现在李万扬是绝对不会再提及口谕的事了,即使李裕先提起,李万扬也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撇得一干二净。毕竟那晚的事只有三人在场,老国王已经驾崩,而自己手持佩节虎符,只要自己不承认别人自然不能说什么。
李裕先只好把刚才练熟的即位宣言咽回肚子里,强颜欢笑地上台对着李万扬说着庆贺的话……
李万扬的宣告即位给这个刚刚失去主心骨的国家带来了希望,这三个月里,万民国百姓们先后经历了三皇子的离世与老国王的驾崩,不少大臣和民众都陷入了迷茫与恐慌。外界也趁着万民国内政不稳屡次在边境实施骚扰。其中深受其害的便是油水最肥的齐安郡,也是在这种背景下,李万扬确定了与北骑国的同盟关系。
万民国对来自北骑国的商品实行减税乃至免税政策,并提供一些财政上的支持。北骑国则要履行保障万民国北部边境安全的义务。
稳定了边防后,李万扬在万民国内实行休养政策,减少常驻兵力,与周边国家以商代战,减少农商税率支持发展生产等等。李万扬系将军出身,在某些问题上难免有些疏漏。此时他的妻子赵淮便会指出其不足并提供自己的意见大多是民生政策方面的问题。
万民国就在夫妻二人的治理下一点点恢复,让时间去抚平伤痕,让发展来驱散阴霾……
两年后,赵淮诞下一女,取名李安。李万扬迎来了自己的女儿,万民国百姓也等来了他们的公主,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地好起来……
赵淮看着王宫大殿里依旧明亮的灯火,轻轻地拨开帘子,悄悄地走进去。
尽管赵淮的动作如微风般轻盈,但李万扬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发现了她。多年的军旅生活让李万扬对任何微小的动静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尽管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上战场了。这或许是……职业病。
“你怎么来了?你应该还没恢复好吧?秋叶那孩子是怎么让你出来的。”李万扬的语气中有些许责怪的意味。
“我没什么大事——”赵淮走近李万扬,看着他正在起拟的文件,“这是——安儿才出生多久啊?你就开始替她安排辅臣了,你怎么想回去当你的大将军吗?”赵淮对着李万扬打趣,嗤笑着。
平时那个让李万扬看一眼就心生怜爱的微笑此刻竟不能在他心里泛起一丝波澜,赵淮也意识到李万扬所苦恼的不是一般事,收住了笑,陪在李万扬身边。
“还是因为成兴的事?”赵淮轻轻地问道。
李万扬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成兴是李裕先所害,也就没有理由给李裕先定罪。若是就这样找李裕先的麻烦那属于师出无名,是不义之战,世人是不会支持的。李万扬还会因此背负“弑兄”的骂名,从而失去民心,到时万民国又将陷入黑暗与混乱。
“李裕先贼心不死,周祥说他在王宫里发展效忠自己的力量,企图从内部施展手脚瓦解我们。现在朝中大臣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效忠于我们,另一派则是他的人。”李万扬说着抽出一张纸条,“这里是四品以上于李裕先有勾结的官员名单,是周祥费好大劲才弄来的,还请夫人找个理由把他们全部罢免了。”
“这个倒是没问题,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给安儿找辅臣呢?”
“得让那家伙死了这条心,就要尽快把王储确立下来。这样就算他要耍什么手段,按规矩也轮不到他上位。不过王储确立了之后肯定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接近安儿,辅臣的职责就是保护并教导安儿, 防止别有用心之人给安儿吹耳旁风,让她能够成为合格的君王。再说了,我们的女儿,能差到哪去呢?”说完李万扬捻了捻赵淮的发丝,露出一丝浅笑。
赵淮看到李万扬神色缓和了一些,也冲他笑了笑。
“朝中大臣处理了一批还会有下一批,这里的名单也只是四品以上。以后以及更基层的官员,难道放任李裕先在朝中肆意侵蚀吗?”赵淮还是有一点担忧。
“这不是问题,我正在起草‘戍边令’,并要求名门贵族起表率作用,到时候把李裕先安排到边郡即可。”李万扬道。
“他要是不答应呢?”
“他要是不答应,那就是个完美的抄家理由了。”李万扬露出一抹邪祟的笑。
“那你打算让他到哪?”
“齐安!”
李裕先亲王府中,一名仆人慌慌张张地向李裕先报告情况。
“老爷,诏令下来了,如您所料,您要被发配到边郡去当郡王了,京城已经呆不下去了。”
“果然……去哪?”
“……齐安。”
听到这李裕先变得十分激动,吸到一半的玉嘴烟“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齐安?那岂不就是在李万扬军队的眼皮子底下?”
“咱们在朝中的人最近被以各种理由撤了好多,估计他们已经知道了,就是想让老爷您离开朝廷……”
“周!祥!”李裕先咬着牙,心里估计着。
“老爷别急,齐安郡不是挺富的么……”仆人看着李裕先那扭曲的面孔,试图安慰他。
“你懂什么?齐安是李成兴那小子建起来的,那里的人可都念着那小子的好呢!能听我的吗?摆明了我去那里展不开手脚!齐安郡是个大郡,人来人往繁华着呢!而且李万扬那家伙的军队还驻扎在那呢!他在等我们自己露狐狸尾巴!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都得掉脑袋!”李裕先怒吼道。
李万扬毕竟是个将军,兵者诡道,治国方面可能不如李成兴,但在这种事上他可比李成兴精多了。
“那老爷……”
李裕先深吸一口烟,随后又缓缓吐出,看着它在空中弥漫的样子。“不去的话会被抄家,到时候就真翻不了身了,所以还是走吧……”
李裕先任齐安郡王不久后,李万扬确立李安为王储,大将军何昌为太傅,其余种种……
在齐安郡听到这个消息后,李裕先气得面色发青,手不住的颤抖。
“李万扬!真有你的!”
立王储是李裕先最不愿看到的,因为这样几乎就是在逼着他行动,逼着他暴露自己的意图。否则一旦李安长大成人,在朝中大臣的辅佐下,李裕先将再无上位的可能。
“那就……只能这样了……”
当晚,齐安郡府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等军队到时已是一片血迹狼藉,数名官员死于非命。军队立即封锁整个齐安郡,很快,在万民国与魔界的交界处,也就是齐安郡的西南边,同样发现了几具尸体。
“周爱卿你怎么看?”消息传回京城,李万扬正看着这些资料照片思索着。
“这里面有些人臣是认识的,都是李裕先的人。死得不冤……不过魔界除了小骚扰,已经很久没做过类似暗杀官员这种大行动了。”周祥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魔界干的?”
“反正臣看不出他们这么干的意图——不过,事情发生在齐安郡,齐安郡内很多人都要求征讨魔界,并且对于陛下您亲征的呼声很高,近来京城这边也出现了这种言论……”
李万扬沉默着,继续翻看资料。
最后一张资料是李裕先撰写的《讨贼宣告》,里面有这么一段话:“……魔界视我国如无人,触当今国王之逆鳞,凡万民子弟,岂可忍受此等屈辱?……倘若陛下发兵,齐安郡可倾囊相助,若有幸可得陛下亲征,我等定当以死拼节,不负家国人民……”
“呵,檄文写得倒挺快。”李万扬看过后,把那几张“宣告”丢到一边。
关于事件真相的调查还在进行,李裕先就已经把矛头指向了魔界用来引导民众的舆论方向。这则宣告通篇文字激愤轩昂,读来让人义愤填膺,很容易调动利用民众的爱国情绪。如果说这些都只是火药的话,那么那句“亲征”便是那一点点火星。因为这火星,民众的愤慨彻底被点燃,在这种缺乏理智的情况下他们即使被人利用了这股愤慨的情绪也不会发现,反倒是把这个国家的国王——李万扬,推上了风口浪尖。
现在所有的民众都在等李万扬一纸诏令,李万扬的行动将极大限度的影响着民众的情绪、行动和舆论。舆论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在烧毁一切之前,它不会停下来。
“陛下……”周祥一脸担忧,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李万扬双眼紧闭,很久才睁开眼。对周祥吩咐道:“传我命下去,一月内出兵!另外,让何昌来找我。”
另一边,齐安郡内。
“老爷,成了!李万扬要出兵了!”
“亲征吗?”李裕先头也没抬,继续问道。
“那是当然!多亏老爷那一阵煽动,他要是不亲征都对不起他国王兼前大将军的身份!不过,属下有虑:魔界那边迟迟没有动作,怕是打不起来啊。”
“要真打起来,我们都得没命。”李裕先继续抽着烟,说道。
“那您的意思?”仆人问完,李裕先打了个手势表示不能说。
“看着吧!”
李万扬把军队摆开才发现不对劲,眼前没有对垒的敌人,有的只是漫天的黄沙和远处血红色的天空。
“陛下,这……”何昌看着眼前的景色,不解地问道。
“我就知道!”李万扬一手捶向马鞍。
不过就这么回去显然不能给百姓一个交代,无奈之下,李万扬只能下令后退五十里扎营,等上一段时间。
十天过去,一天何昌巡夜时,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钻进了一个帐篷。何昌并没有让他发现,而是悄悄地跟了上去。那人当即被抓了现行,何昌这才发现那人不是什么捣乱分子,只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士兵。
那人认出眼前的正是大将军何昌,吓得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你在这里干什么?”何昌问道。
“报……报告,我来找点东西吃。”
“军队的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吧?”
“可……可是长官,我没有吃晚餐……”
看那士兵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何昌疑惑:“不是定时分配干粮吗?你缺勤了?”
“已经……已经好几天没人来发粮食了……”
何昌逐渐发现事情的不对劲。“怎么?齐安郡的补给线呢?”
“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运输人员也没看见。”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有汇报?”
“前阵子郡里派人来说是延误,让我们等等,所以……”
何昌也来不及问责那个士兵,直接去找李万扬。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响亮的号角声在营地四周回荡起来,在何昌听起来像是索命鬼的嚎叫……
“没有敌人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立即回来,不然兴师动众这么去一趟结果两天就回来了还一无所获对百姓没法交代。齐安郡不是马匪劫徒多吗?我们把补给线信息散播出去,再派人给前线带话消除他们的疑惑,饿上他们几天。我和几个国家说好了,他们会提供兵力,我们则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咔!”李裕先洋洋得意地分析着自己的计谋,眉毛仿佛都要飞起来似的,“行了,回京城吧,去吊唁吊唁我的弟弟。”
“陛下,您站在这一天了,回去歇歇吧。”秋叶看着站在望归台上的赵淮,劝道。
赵淮永远无法忘记何昌驮着李万扬回来的那一天,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看着心爱的人浑身是血地躺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她上前去,想像平时迎接他征战归来一样扶他下马,但这一次他身躯冰冷,扶下马的一瞬间便倒在地上,再无往日威风,再无法去回应她的欢迎,再也站不起来。
何昌同样身受重伤,他吊着一口气,把怀里那沾满了血的虎符与佩节交到赵淮的手上。何昌的手是冰冷的,但那满是血的虎符佩节却还是温的。来不及对赵淮表达愧疚,何昌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的职责……”说罢也倒了下去。这一天,他的儿子,何启,刚满十岁。
数日后的早朝上,李裕先提出一个问题。“当今圣朝先主已逝,少主尚幼。但群龙不可一日无首,当是时急需有人能够站出来领导国家。”
话至此处,立即有墙头草表示当立李裕先为王,统领万民国,不少大臣纷纷应和。赵淮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当李万扬还在的时候,朝中大臣大多倾向李万扬,如今李万扬一走,不少人都倒向了李裕先那边。
“一帮把国恨家仇丢之脑后的软骨头!”赵淮心里暗骂。
“先祖法令,夫志妻继!要想搞禅让也得女王陛下同意了才行!皇叔,你想坏了规矩?!”周祥在殿堂下盯着李裕先大声说道。
这套说辞在无意间说明强调了赵淮王位的合法性,同时把一些看风站队的大臣们也说醒了,纷纷要求女王陛下定夺。现在只要赵淮一句话就能彻底断了李裕先的盘算。
赵淮当然没有给李裕先这个机会,宣告即位,成为万民国的女王。
李裕先不得不再次收起自己的野心,等待着下一次的时机。
回到王宫的女王陛下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眼泪不禁又落下来。赵淮抱住了尚且年幼的李安,脑中回想着李万扬的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