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哭得像个孩子……他自幼甚是缺乏母爱,陆府与他而言,宛若街道上的客栈。因为“严党”,他又与父亲产生隔阂多年,刚得知父亲的苦衷,陆廷又去世了……诏狱三年,若不是今夏的痴等,他早就随父母而去。成亲后,陆绎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不信神佛的他,曾经祈求神灵,让他跟今夏就这般共度一生。
陆绎才发觉,跟今夏平静的过日子,与他而言,竟是遥不可及。
“今夏,你快醒过来吧!我一定找到瞬儿。”陆绎握着今夏的手,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我带你们母子离开这里,我们……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今夏,你快醒过来啊!”
今夏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远不及她往日生龙活虎的模样可爱。这样的今夏,眉眼纯净,却带着凄楚,宛若病西施。面对今夏的脸庞,陆绎甚是恐惧,他宁愿今夏闯祸,他去替她收拾烂摊子,也不要如此“听话”的今夏。
——
寝室外走廊,林菱急匆匆赶来,手中拿着本医术。
“陆绎,我有个方法,定能让今夏醒过来。”
“真的,那麻烦林大夫赶快为今夏医治。”陆绎站起来,眸底燃起希望。
“好。”林菱不愧是神医。她放下医书,走到今夏身边,打算继续施针……
陆绎在一旁观看,他并不懂医术,但习武之人对穴道位置甚是明了。只见林菱麻利的在今夏几处要穴开始施针……
过了许久,陆绎发觉今夏的脸开始变红润,呼吸沉稳有力,不再跟先前若有若无一般。他不禁用感激而佩服的眼神看向林菱,今夏和他能有今日,可全是林菱出手相救啊!想到此处,陆绎心中甚是惭愧,林菱对他的大恩大德,这一生,他恐怕都难以报答完了。
夜深了,一轮明月升起来了,冷冷地挂在天上。柔和的月光打在寝室窗台上……
在林菱和陆绎的翘首期盼中,今夏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看了看屋顶,又转动脖颈看了看左右,乌溜溜的黑眸中全是新奇。
“今夏。”陆绎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床铺,满脸喜悦,“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今夏宛若受惊的鸟儿,一下子坐起来缩到床里面,用戒备的眼神盯着陆绎——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虽说是捕快,但毕竟男女有别,若传出去,有损我……呃,不不,有损大人您的清誉。”
“今夏,你这是怎么了?你在怪我吗?”陆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林菱。
……
这时候,林菱走过来,眯眼仔细打量今夏……最终开门见山问道:“今夏,你可否告诉我,你几岁啊?”
“我……我马上就十七岁了!”说话间,今夏紧张地扫了一眼陆绎。
“你说什么?”陆绎心头一震,一种缥缈的、幻灭的悲哀,瞬间抓住了他的心灵。
林菱也吃了一惊,柔声对今夏说道:“我是大夫,你且过来,我为你把脉。”
面对温柔似水的林菱,今夏难以拒绝,于是往床中央挪挪身子,怯怯地伸出手……
“今夏,你认识我吗?我姓林。”林菱微微一笑,笑得甚是迷人。
“您长得真美。”今夏差点迷失在林菱的笑容中,但她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认识您。”随后她环视四周,抓耳挠腮地问道,“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她暗自琢磨:以往我偶尔受伤,也是大杨照顾我,这姓林的大夫给我诊脉,说得过去,可锦衣卫陆绎,他为何凭空出现在我面前,还对我甚是关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要干嘛?
——
今夏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陆绎,除去陌生便是戒备,甚至隐约透着厌恶……
陆绎和林菱对视之后,各自明了,今夏这是得了“失忆症”。
陆绎难以接受今夏看他的眼神,整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今夏,你再回忆回忆,你已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你已经嫁……”
“陆绎。”林菱及时出言阻止陆绎,正色道,“她如今受不得刺激,你切不可操之过急。”
陆绎点点头,一双拳头攥得甚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在烛光下很是恐怖。恍惚中,陆绎觉得心底升起一股比黄连还苦的味道……最终,他沮丧地叹了口气。
“陆大人,劳烦您把我的手铳还给我吧!”今夏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陆绎面前,故作可怜道,“我一个小女子出门办案,身上没有防身之物,很容易受伤的。”
“呵——”陆绎望着陌生的今夏,恍如隔世。突然,一个瞬间,四年前,就是在陆府的花园里,今夏来讨要手铳,当时的今夏和眼前的人影重叠了……他试探性地问道,“袁捕快,曹坤的案子结了,你可知晓?”
“我们打了平手,我并未输啊!”今夏扬了扬眉,笑得甚是得意,“布防图还是我帮您拿回来的呢!功劳给您,但我的手铳,劳烦您还——给——我。”
“好,让我考虑考虑。”陆绎谈吐甚是轻松,胸中却柔情涌动。
一旁的林菱听得云山雾罩。陆绎却在心中确定,今夏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俩之间的一切,包括瞬儿。她回到了四年前,他俩初相识的模样。
“那您考虑,我在这等着。”今夏脸上笑容十分灿烂,陆绎已经很久没见今夏如此欢快过。
“林大夫,借一步说话。”此刻,心机深沉的陆绎,想好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今夏的失忆,对整个计划而言,或许是福不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