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的艰苦奋斗和辛苦打拼,武学兵的石矿取得了不小利润,除了添置了一部翻斗运料车外,还添置了两部东风大汽车,按年初的集资给村民们分了红,极大地调动了村里人的积极性。
一来二去,武学兵与地区交通局和县公路段的主事领导都已熟悉,年终的时候他都一一上门去看望。
特别是吴总指挥,随着冯阳的工程进入扫尾,所有办事人员都逐渐抽回了地区公路局,武学兵带了几千元钱去宁城看望被吴总严词拒绝,并一再提起和吴成德的一份纯真情义。
送出门外还告他说,明年仍然要在冯阳有几项工程,到时要用到比今年更大量的石料,到时如有机会还会用他们的石料,武学兵心中既激动有感激,只是吴总拒不收礼,使他觉得无法报答人家深深的关怀之心。
青树供销社因为成绩优秀一跃成为仅次于城关社的第二名优秀集体,范大柱在县社表彰会上代表先进集体做了“开拓进取,锐意改革”为题的发言。由于吴成德在当年收购成绩显著和对旅饭店多钟经营发展的贡献,被县社评为先进个人第一名,县社主任学文博亲自为他颁发了奖状和三百元奖金以示鼓励。
会上点名批评了倒数第二名的邱上供销社,会后留下郑锋军做个别诫勉谈话,保留现有职务以待后期查看。
郑锋军沮丧到了极点,有个词叫利令智昏,他的心里已经被火气充斥了整个空间,他的大脑只有一个词在做大做强,那就是报复!只有一个恨之入骨的对象,那就是吴成德!
一九八九年年后的青树供销社综合大楼外的马路上不时有拉货拉煤大车穿梭而过。
牛金旺正式进驻了吴成德那间很气派的办公室,综合大楼的业务仍然干得热火朝天。
吃饭休息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饭店,每到中午和晚上都门庭若市,客人人来人往 纷至沓来,有时候桌子满坐后还要让一些客人在旁边一间待客室稍等。
饭店的酒菜实行平价,即使是司机师傅临时吃一碗面也是热情招待,再加上后场宽绰,可以停放下五、六挂拖斗大车,许多过路司机都把吃饭休息的地方定在了这里,也有时候旅店客满没办法只能悻然而去。
突然有几天,外地的司机和行人都不约而同地减少了大半。
牛金旺把情况报于范大柱,说这几天不到饭时就有几个酒鬼来酒店闹事,有一次还打了外地的司机,他们摔杯丢碗又喊又叫,有时候互相撕扯打闹让客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一连几天生意萧条经营惨淡。
这样一来,旅饭店的生意明显缩水,就连服务员也被吓得走了两个。
他们喝多了酒,闹起事来谁也不敢去管,谁说话就和谁闹腾,这旅饭店是怕干不下去了。
范大柱问他是谁,他也不知道,即使有知情认识的也没人跟他说。
看上去牛金旺也是心有余悸胆战心惊。
束手无策之际,范大柱想到的又是吴成德,通过去年收账收购等许多事情,他从心里开始真正佩服吴成德,遇到这种麻烦事,第一个跳进脑子里的自然是这个孙猴子。
吴成德听说范大柱叫他,心中早知是此事,早有耳报已报于他,他故装不知,一脸惺忪懒洋洋的样子。进门也不看人,径直走向沙发后面的纯净水桶前往杯子里倒了杯水,不紧不慢半坐半躺在沙发厚厚的海绵垫里。
“成德也来了,老牛,你再把事情细细讲讲吧。”范大柱对牛金旺说。
牛金旺的脸上很不自然。
在吴成德分管的时候就没有遇上过这么倒霉的事,这种说来没面子,不说又处理不了的事,偏偏又让他给遇上了。
他直了直脖子皮笑肉不笑地把事情的经过又对着吴成德复述了一遍。
吴成德看上去毫无反应,只顾半睁着眼睛在悠闲不忙地品茶。
想当初我初出茅庐分管综合大楼的时候,你不是眯着眼睛眼皮都不抬要观我的好看吗?现在倒好,你还没有把屁股坐热就有了麻烦事,有种你继续眯起眼来装睡,何必这样惶恐不安六神无主地找社里,还找我吴成德来。
牛金旺不好意思讨教吴成德破解之法,毕竟他和吴成德他父亲是同辈,这老脸实在是抹不下来。
范大柱推不过,他是一社之主任,只好出面向吴成德征求如何处理的意见,而且他确信这道难题也只有吴成德能破解。
没想到吴成德从嘴里冒出四个字:“只好关门”。
范大柱一听,关门还叫你来做什么?让你来是想让你来想个解决处理的好办法,没想到你看上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联想到吴成德去年秋天干得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走马换将把他撤下来,换到最难干最棘手的位置上,现在吴成德基本已将收购业务带上正规,事逍遥身自在的,就是放在谁身上也怕不愿招手。
再回眼看牛金旺,他没有想到也有无可奈何的今天!我当上主任你没有正视过一眼,吴成德主张综合大楼开旅饭店你没有支持,人家吴成德去年收购创出了好效益,你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收购站多发奖金,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你办不了的事求人了,你还想强撑着你那张老脸不肯给人说句好听话,真是!范大柱观察着他们,心中跟明镜似的,故意不去接茬,静观事态。
三个人各想各的心思,屋内顿时陷入冷冰冰地沉静。
突然梁建海一头撞进来,对牛金旺:“牛,牛主任,那些——赖小子又坐进咱们饭店了。”梁建海惊慌失措,说罢还咽了一口唾沫。
“这么早就坐进饭店做啥?”范大柱看了看手腕的手表神情略显紧张。
“这几天越发早了,即使有心吃饭住店的也都让他们吓走了,生意真的是没法做了。”牛金旺无可奈何地说。
梁建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开门转身就要离开,被吴成德叫住:“老梁,他们又不是外地的人,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就不知道是哪里人?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好像——”梁建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牛金旺。
牛金旺接上说:“有人说是邱上的,有人说不是。有知道的也不愿告我们,不愿招惹那伙人。”看起来他还是知道一点,不过是拿不准罢了。
“邱上?”吴成德突口而出,“邱上出来青树闹事?为什么?”
“看这些年轻人不只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可咱供销社和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呢?”范大柱像是琢磨的样子。
“成德,这次你是一定要管管,要不然,这旅饭店就只好关门了”牛金旺彻底放下了以前的架子,很诚恳地看着吴成德说。
“就是,成德啊,我和牛主任都老了,遇上这种事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弄了,你人年轻,见识广主意多,想想办法。”他说完后看着吴成德没反应就又接着说:“看上去是牛主任分管的事,但说彻底还是咱青树供销社的事,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关门吧?让县社知道了会怎么想?”
“就是,小吴,咱虽然分工不同,可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荣辱与共呀。”牛金旺今天的眼睛睁的很大,没有了那种冷眼观螃蟹的样子。
吴成德低着头听着他们的话,脑袋里却并没有闲着。
他在分析着事态发展的原因,努力寻找着事物的起因。
按说这伙人是来混饭吃混酒喝,似乎显得有点诡异,不应该早早就等在那里。如果是来耍威风也不应该这么长时间不说三不说四的呀,如果是专门来寻事的,牛金旺已经五十多岁了会和他们结仇?如果结仇,牛金旺那么老谋深算的人能感觉不到?
突然眼前一亮,他的判断焦点聚集到一点上,邱上!
郑锋军报复青树供销社的可疑性最大。如果真的是他,那报复的对象也应该是我吴成德才对呀,为什么要选择在牛金旺分管的旅饭店?难道他不知道青树社已经换班这件事?
想来想去,唯有这个可能性成立。
长期以来他的办公室一直在旅饭店没有变,或许外界都不明确旅饭店已经易主。一定是他!
除此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地和青树供销社过不去,更不会与从不惹事的牛金旺过不去。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郑锋军这也太阴险了,你不仁就不要怪我吴成德不义,这场戏我陪你演到散场。
心念至此,也不去说破,口气一变对梁建海:“这样老梁,你暂且回去好好招待他们,我们再想想主意。”
范大柱一听吴成德这里有戏连忙说:“对,对,对,你先回去,不要惹怒他们,以免再给损坏了东西。”
“我——”梁建海看着范大柱一脸为难之色。
“昨天晚上老梁几乎挨了打。”牛金旺无可奈何地解释说。
“哦,是这样,那就不要回去,以免让那伙人见了又乱来。”范大柱思考了一下说。
“范主任说得对。”吴成德立即表示支持,“最好还是牛主任去亲自应付一下才好。”
牛金旺一听,这不是把我往火上烤吗?你小子早就看着我不顺眼,趁着这件事要耍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偏不去,看你怎地推我去:“我去更不行,我一露面他们准向我要酒要菜,端不上就砸摊。就是一群不说理的流氓无赖,要不得,要不得!”
范大柱一时踌躇着不知是去合适还是不去合适。
没想到吴成德借着牛金旺的话:“哎,这就对了!那是咱的地盘,怕他几个无赖做啥!牛主任,今天你尽管去,他要啥你就给他上啥,我保准你好好的,不要害怕。”
“我,我怕啥,我是不想把供销社的东西糟蹋了,我,我有什么害怕的。”牛金旺一生最怕的就是有人小看他,对别人小瞧人的话特别敏感,故作大义凛然一副无可畏惧的样子。
吴成德知道他的孤傲性格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特点,也不多与他计较,把头转向梁建海:“老梁,这两天见没见甄七?”
“甄——七?”梁建海没有想到,已经有一群狼来了,你还要再找一只虎,这不是要把旅饭店的屋顶掀翻了吗?“没,没有见,那伙人多些时候不见了。”
“那好,你现在去冯九的小卖铺后面的那排房子里面看看有没有甄七,如果在,就说我找他,如果不在,你就向冯九打听一下,也许他能找到。”
牛金旺和梁建海相继出去,范大柱似乎听出吴成德的话里意思,小心翼翼地:“成德,你可不要玩火啊,弄不好会烧到自己的。不行,咱还是给那伙人送点烟酒把这事消了吧。”
“这事不去面对不去处理,永远消不了!”吴成德斩钉截铁地说,而且表情非常慎重且不含糊。
“你让老牛先去不会伤到他吧,都一大把年龄的人了,丢不起这个人呀。”范大柱看看没有别人,掏心置腹地说。
“这个我给您保证肯定没事。而且,我还会向您保证,今天晚上不会太闹大。”吴成德心有成竹地安慰。
“要不,咱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吧,以防万一。”范大柱还是不放心。
“没事,不用,您就等好吧。我去了。”说着头也没回向外走去。
范大柱望着吴成德远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喜欢还是爱惜,是放心还是担心。把手放在电话上几次又抬了起来,如果把公安派出所叫来,影响会更大,对旅饭店以后的生意未必是件好事,谁又知道这群来历不明的人会不会和公安派出所熟悉,可是……
牛金旺无奈,只得迎风而上,满脸赔笑亲自管待那一伙哥儿们,刚开始他们其中有人听说是供销社副主任来陪酒,满脸阴气,后来知道是五十多岁的牛金旺,都才缓和过来。
没一会就见甄七一伙也进了雅间,互相打个招呼,也不在意,只顾放纵吃喝。
不一会吴成德从甄七那桌过来与他们敬酒,碰杯之际没想到其中有人指认这就是青树供销社副主任吴成德,所有人附到嘴边的酒杯都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最多也就是二十一二,个子足有一米八几,圆圆的光头与明亮的灯光交相辉映。
他翻了翻眼皮,把手提过脑袋,杯子一歪,一行酒水高高地直泻而下,酒从桌子上溅起来,所有人刹那间都凶相毕露,就像一群瞪着绿眼珠的恶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吴成德右手一扬,把杯子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使整个饭店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那伙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家伙会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大胆举动来。一时都被怔在那里。
接着吴成德一声大喊:“哪里混账,敢来这里撒野!老子敬你酒是看得起你,你们竟然不知好歹,想来太岁爷头上动土,也不先打听打听。!”
那伙人方才醒悟过来,刚要准备发作,忽然看到甄七一伙都从里间出来。
甄七自知吴成德出来给几个朋友敬酒,忽然听到摔杯声,知道有事,又听吴成德这样动怒大骂,便都走出来。
甄七一伙可是常常游行于县城和宁城之间,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今日见吴成德和一群乡下小痞子闹将起来,心血自然来潮,护驾在所必然。
小痞子们虽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在冯阳以东只要是在圈子里玩的谁没有听到过甄七的大名,今日见到甄七出场,已然酒醒了三分,再加和甄七一同来的个个虎背熊腰面目狰狞,有的敞开衣角露出明晃晃的家什来,有谁还愿意把肚子顶上去?
乡下混混连忙向甄七施礼,甄七也不难为他们,端起一大杯酒来一饮而尽,随后扭回头来看了看吴成德,又扭回头来:“今天我想诸位一定是无意冒犯了我吴哥,不过我甄七不怪你们,以后——”,说着,甄七用食指朝上指着,“从今天晚上开始有谁敢对我哥丢个白眼,我就让他留下一根指头,有谁敢来我哥这里撒野就别怪我甄七不讲江湖义气,不信的现在就可以试试。”
那几个见此场面心里早已酥了大半,慌忙道谢就要告别。
却被吴成德喊住:“站住!”那伙人不由自主地站在那里。
牛金旺早就怕得躲在吧台之后,现在见这伙人要走又被吴成德叫住,心里又恨又怕。他们走是巴不得的事,你还叫住做啥?
“老梁,去把账拿来,让他们结了!”吴成德严厉地喊道。
“没,没有。”梁建海早被吓成一摊,哪里还想起记账,他只用六神不定的眼光看着那伙人。
几秒后,只见那个刚才往桌子上倒酒的年轻人一改容颜,满脸堆着笑把一叠钱放在吧台上:“哥,都是兄弟们的不对,这个看够不够。如果还不够,来日一并送来。”
正在吧台里发抖的牛金旺看着那把百元钞票,心里更加慌乱,手都不敢往柜台上搁。
梁建海在远远地照着,更是目瞪口呆。
“哥,你说句话,要是差不多就放他们滚蛋,如果差得远,明天让他们如数加息给够。”一个跟着甄七混的身宽体大的后生问吴成德。
他的嘴角吊着一颗香烟,眼睛睁一只闭一只,下巴颏上留着一撮小胡子。
吴成德见此情形,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半,也不愿意赶尽杀绝。如果要是算账的话,又何止这些,将近半个多月以来,旅饭店的生意因他们的捣乱而萧条如霜,这个月不用说是利润,就是本钱也难于接济,甚至用人工资也够呛。
然而,他更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因此也就扭转脸轻轻地朝那伙人摆了摆手。
那伙人似懂非懂地还在原地犹豫,甄七瞪了一下小眼珠:“还不快滚?”
刚才那个往吧台上放钱的汉子弯腰朝吴成德和甄七笑了笑:“对不起了哥,多谢多谢。”说完和他的那群人狼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