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这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也是个网络蓬勃的年代,那些英雄的光辉背影,不一定在我朋友圈,但一定在我心里。
车窗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入梅以来下的第几场雨。
不过也没关系,我不是诗人,面对风的温柔,雨的浪漫,我大可不必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表达生活的美好。
毕竟,这次我这次要采访的对象是一位满腹经纶的才子,我想,他肯定能用最美的语言替我们把生活这首五彩斑斓的诗歌给作了。
才子叫中国移不动,据我们主编狐狸鼠所说,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有些恃才傲物,性格高冷,对人爱理不理,而且行迹神出鬼没,一般人很少有机会跟他接触。
不过,我跟小羽并不担心这个问题,据我们所知,狐狸鼠跟这位传说中的才子过去经常喝奶,喝茶,喝奶茶,关系甚好。有了这一层关系,我们这次的采访,想来也不会像前方这条修修补补若干年的水泥路那么坎坷。
“白玉姐姐,狐狸鼠皓哥也真是的,要采访这叫什么中国移不动的,什么日子不好,非得挑这样风雨交加的“黄道吉日”,现在可好,前方村道被雨水淹没,我们又得绕道而行。这一绕,又是三公里,指不定我们到他所开的推拿店,天都黑了。”
我车刚开出虎啸杏隧道,坐在副驾驶上的小羽望着前方挤成一团的车况,挤着川字形的眉头烦躁地说道。
小羽是刚来我报社的实习生,全名叫王妍羽,姓名是温润如玉,但性格却有些暴躁如虎。
这也难怪她,这一周我们为了追踪报道街道办老旧小区改造百日攻坚战大行动,所有人都“被自愿”加班七八天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轮百日攻坚战结束,以为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却又接到主任狐狸鼠的紧急命令,说中国移不动这位才子从非洲支教回来了,不管今天风雨多大,我们必须采访到这个默默做好事三年的才子,抢在别的报社之前做个人物专访,这让昨晚计划好去吃火锅、看电影的我们情何以堪啊!
不过,毕竟90后跟80后有些区别。
90后出生的小羽是初生之犊不怕虎,80后出生的我却是“人在江湖飘,尽量少挨刀”,哪怕我心里有怨气,面上还得提着嘴强颜欢笑。
毕竟生活不是林黛玉,不会因为你的忧伤而风情万种。
“别抱怨了,干一行,爱一行!既然这位中国移不动先生是位才子,上天想来是想让我们在见到他之前,付出些代价!”
我以大姐姐的姿态安慰着这位沉不住气的新人。
“行吧,被你打败了!白玉姐姐。”
小羽无奈的白了我一眼。
车子饶了一段远路,好不容易到了才子所在的村口,但压过一段七公分的减震带,却遇上了倒霉事,车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的汽车疑似爆胎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果然是个出师不利的日子。我极度怀疑我们主任表面上是在培养我们,实际上是不是在给我们穿小鞋?”
小羽一想到狐狸鼠的那个命令,再一次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念数着他的种种不是。
我因为爱车爆胎,哪里还有空跟她在这里唠嗑,赶紧下车查看。
情况属实!
车胎扎钉了!
我扎心了!
修车,对于像我们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报社小女人来说,是件比生孩子还难的事,小羽看着这憋下去的破胎,跟着我下了车,看着这糟糕的轮胎又忍不住开始“诅咒”主编,心烦意乱的我不想听到她无谓的废话,便打开车门,把她塞进了车里面。
这时,一个骑着电瓶车的男人经过我们身边,停了下来,“这位女士,需不需要帮忙?”
我侧眸一瞧,说话的是一个浓眉大眼,面相看上去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
我未发言,垂眸打量了下他的全身,突然感觉有些好笑:此人深褐色的短袖外,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围裙,米黄色的长裤下套着一双遮掩了膝盖的雨鞋。
打扮不赖,像杀猪似的,跟他的长相一样猥琐!
若是寻常,我对这种人肯定避而远之,但现在风大雨大,情况糟糕,我也没机会挑三拣四,赶紧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塞到他手中,“谢谢,帮我补好这个胎,给你五十元。”
那大汉收了我的钱,微微一笑,蹲下身帮我查看轮胎的情况。
几分钟后,大汉起了身,冒着大雨对我说道,“你这轮胎外侧花纹都磨平了,再开下去非常危险,建议你换胎,那个备胎只能临时用用,不能长期使用。”
我知道他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找个理由杀我们这种女流之辈的猪,鉴于当下风雨交加,再加上采访人物紧急繁重,我无心跟他争吵,带着无奈的情绪爽朗地答应了他,“好吧,我也不怎么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要把轮胎给我修好了就行。”
大汉点点头,用土的掉渣的微笑表示对我的豪迈满意,“行,现在风大雨大,我先帮你把备胎换上,把车开到我的店,再帮你换轮胎,你看怎么样?”
“行吧!”
他说怎样那就怎样,我只能答应了他,没别的选择。
几分钟的时间,大汉帮我换好了备胎,我在他的指引下,开着换了备胎的汽车,跟着他的电瓶车来到了他的汽修店。
汽修店距离爆胎的事发地并不远,沿着村道往前走一百米,再过一根右侧停满了大货车的水泥桥便到了他的汽修店,一个疑似于废弃小作坊的场地。
我和小羽刚下车,便闻到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从里面晾衣杆挂着的衣物看,这酸臭味应该来自于他的那些衣服。
“白玉姐,我去外面寻找些新鲜空气,你慢慢修车。”
小羽一下车,朝我调皮地作了个鬼脸,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这个小作坊。
我为她的自私感到纳闷,但目下也没有时间去跟她废话,修车要紧。
“修车的,换好轮胎要多少时间?”
我捂着鼻子走到里面一个凌乱不堪的仓库,细声询问这个大汉。
大汉在仓库里翻寻了半天,回头告诉我,“换轮胎是需要换一对的!你的轮胎我这边只有一只,另外一只暂时缺货,我需要从我兄弟那边调货,你稍微等个十五分钟吧。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拿起一把伞就往外跑,压根不管我是否同意他的决定。
我念想着十五分钟也不是很长,决定把车留在这,去外面同小羽一起去找中国移不动再说。
但让我意外的是,我走出了这个大院子,并没发现这个小妮子的踪影。
我本以为她是在某处拍照发朋友圈,起初也不是那么担心,但连续三个电话不接后,我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便也顾不得换胎的事,开始四处寻找小羽。
一连询问三个村民未果,我担心小羽遭遇危险,准备拨打老大狐狸鼠的电话,想咨询他是否要报警,但这小妮子的电话说来就来,打消了我的这种念头,让我宽了心。
“白玉姐姐,你打我电话?”
“废话,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在哪?”
“我本来是想寻找那个才子的,但后来在寻找才子的路上,我听村里有人说有个村民的老婆被他老公扔下河了,就跟着村民们前去救人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
“铜板桥南河附近,你问其他村民就知道了。”
匆匆挂了电话,我按着小羽的意思询问一个路过的村民,并在她的指引下徒步奔向了小羽所谓的南河。
几分钟后,我来到了南河,只见一群男女老少正密密麻麻围绕在河岸西侧,不知道是在商量救援还是在看热闹。
在人群中搜寻好久,我才从一堆农妇身后看到了小羽的身影,她正拿着手机替几个说话说得吐沫横飞的农妇录音拍照。
实习记者的职业病又犯了!
我哭笑不得,赶紧迈着阔步走到现场阻止了她,“小羽,你做事有些分寸好嘛?狐狸鼠是让我们采访中国移不动的,不是让你采访其他无谓的事情的。”
我话音刚落,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大妈插了话,“这位姑娘,你是记者吧,你怎么说话的,什么采访不采访,人命关天比什么都重要。”
我被这大妈义正言辞的言语说得脸红,小羽为了缓解我的尴尬,把我拉倒一旁,道,“白玉姐,寻找中国移不动的机会常有,这种河中救人的大事可是可遇不可求,如果咱们能够把这个事抢在其他报社之前发表,也算是立了大功啦。”
我一想也对,反手给她一顿华丽的赞美,“你们实习生就是有想法,有个性,有闯劲,你只要稍微打磨下你爱抱怨的个性,将来你会是个很出色的媒体人。”
小羽白了我一眼,“小羽姐,你不过比我早进报社两小时,别跟我装正式工!”
……
我俩贫着嘴,附近的人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声浪—
“总算救上来了!”
“姑娘有啥想不开啊,没事跳什么河呀,跳绳多好!”
“快,看看现场有没有懂医术的,给这位跳河之人做下人工呼吸?”
……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再也顾不得寻找中国移不动的事,放下伞就往人群密集处跑。
毕竟我曾经参加过红十字会急救培训班,在人命关天面前,其他事情都是浮云。
围观的人实在不少,麻木不仁、谈笑风生的人也多。
我这个弱女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穿进人墙,在洪水泛滥的河中看到这样一幕: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带着救生圈在河里正努力往岸边游,他的怀中,正拉着一位疑似落水的女子上岸。
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为我修车的那个。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为什么刚才迟迟未归,原来他是在救人。
感动之余,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赶紧穿过人群,赶到河岸边协助这个好汉把这个跳河的女子拉上了岸,并一把拉开她的红色内衣开始了心脏复苏,同时也开始对她进行人工呼吸。
好像不对劲!
我人工呼吸做了一半,发现这个人嘴唇冰冷,有股橡胶的味道,我正纳闷时,
现场突然传来一阵哄笑—
“这不是真人,这是实体娃娃。”
“这女人应该是村里那个傻子张三的,他应该是又跟她吵架,一言不合把她扔进了河里。这是他第八次把女朋友扔进河里了。”
“他女朋友是不是淘宝买的?质量挺好的,但现在还不漏气?”
“为了这么一个娃娃,浪费这么多人力物力资源,张三真是作孽啊!下次他跟他女朋友吵架,最好不要扔进河里,直接以旧换新!”
……
“姑娘,虽然是一出乌龙,但还是谢谢你,感谢你出手相救。”
为我修车的那个好汉,见我脸色尴尬,递给我几张餐巾纸,同时也伸出了一一直满是淤泥的左手,试图跟我握手。
我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他的餐巾纸,但因为嫌弃他的手脏,拒绝握手,在众人的嬉笑中跟小羽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
十几分钟后,小羽带着浑身湿透的我回到了那个脏乱差的汽修厂,我被刚才的那一幕弄的满嘴恶心,让小羽去附近的小店买了几瓶水中贵族百岁山,一个劲地用水漱口。
“原来你是记者啊,了不起!我跟你交个朋友怎样?”
换好胎离开前,那个救人的好汉听说我是媒体记者,用肥皂一连洗了三遍手,再一次想跟我握手。
这一次,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
回去的路上,我拨打了狐狸鼠的电话,“对不起,狐狸鼠大哥,现场发生了一些状况,我没能见到才子,让你失望了。”
狐狸鼠一本正经的回答了我,“不,你已经见到了,这一天,你们至少犯了两点错误。”
我当时想不通狐狸鼠的话,但几个月以后,当我在别的报社得人物专刊中看到中国移不动的身影时,我终于明白,原来那天,那个被我嫌弃的人要跟我握手,不是因为我优秀,是对方优秀!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