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应无人驻足的紫竹林中尘土飞扬，灵力残余显然，叫温尔紧紧蹙起眉头。他呼出万化扇一挥，才平息纷扬的一片朦胧。
指尖刚触碰到地上的碎屑，一阵炙热的感觉传来，随后木屑便化成了灰消散于空中。
路上脚印清晰可见，乱中有序，指引着一个方向。温尔沿着足迹轻步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后驻足于洞穴前。
大半个入口被石壁上的枯老藤蔓掩住，幽幽紫芒莫名让人望而生畏，温尔引了一片竹叶朝结界打去，叶子竟碎裂成渣。
“杀阵？”他愕然，“紫竹洞关押的到底是什么人？”
非是灵气触阵，因故结界未有异动。匿气屏息半刻钟后，附近依然平静稳定，温尔松一口气，疾步沿路返回，再次细察着打斗之地。
除了方才化成灰末的木屑，只得竹子上的深刻鞭痕，他摩挲着那新添上的痕迹，眼神晦暗不明。
“竟还有这般修为的门生？”
温尔回到得觉门时，余光瞄到一个人蹑手蹑脚地往偏室去，下一瞬便挡在了那弟子身前。借着灯笼火看清楚门生的面容，他似是放松不少，柔声又不失严厉询问道：“半夜三更，宵禁时分，你为何游荡在外？”
子乌如惊弓之鸟连连退后数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慌道：“门主恕罪！弟子……弟子只是夜不能寐，想出来透透气……”
“去了何处？”
“就在得觉门中。”
温尔目若秋水尽显温柔，却是目光犀利能洞察一切，面对子乌的一句话只是淡淡地笑着，便使之屈服坦白一切。
“弟子去了湖畔一趟。”子乌低着头，不敢去看门主的脸色，“那儿环境清幽，待上一会儿，即可化掉心中烦忧。”
温尔不再执着于盘问少年，轻叹一声揽过少年的肩将他送入房中，“明日便是祭拜大典，我还需你的帮助，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子乌忽地脚步一顿，双眼微眯，语气冷了几分，“您是要去替乔门主照顾妙觉门的祭拜仪式吗？”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已然对门中事务了如指掌，所以我放心将此交给你打理，但是乔门主刚上任不久，唐翊还未能随他学习一二，祭拜大典不是小事，我得确保一切顺利。”
“别人之事，为何总要您来操心？您一人要兼顾得觉门与妙觉门，两头奔波耗时耗力，长此以往身体如何吃得消？”
“都是为天下苍生出生入死的门主，同仁之间何须锱铢必较？”温尔跨出门槛，不再看着子乌，“事事皆以私为先，这世间何以还有大爱？”
等门扉合上，子乌重重地一拍案台，剧烈起伏的胸口久久不能平复。
“乔易棠。”他紧蜷着手掌，“这万般宠爱，我看你还能受得多久。”
辰时的钟声刚敲响，各大门中已是陆陆续续人来人往。今日不如往常那样惬意，仙山在悲凄氛围的笼罩下死气沉沉，一方面叫人肃然起敬，又悲恸不已。
墨翎趁着人少，早早来到唐翊寝居前候着，少年一把门打开，他便溜了进去。
“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唐翊惊疑万分，“你看你白得发光，我都不用点灯了。”
墨翎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应少年的疑问，伸出手来，“衣服，谢谢。”
唐翊将长衫递了过去，他单手接过后转身走进内室，换下身上的丁香色罗衣。
墨翎看着榻上的衣服，一时犯了难。本是直接将刺绣换了便可，无需向唐翊借长衫的，若非担心灵术障眼无法支撑一整日，濒临崩溃之际显露本相，此时也不用思考这一袭罗衣该藏在何处。
不过现在只需要调取少量灵力易容，倒是轻松不少。
“你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别着急嘛。”
墨翎胡乱将衣服往床底下一塞，转身离开之时，床边多了一张白色纸人。等得有些着急的唐翊忙上前拽起他就走，却被一手挥开。
“怎、怎么了？”唐翊定睛一看，墨翎神色痛苦，一直低垂的左手显得有些不自然，“你受伤了？”
“昨日从榻上摔下来，挫伤手腕和手肘了。”
唐翊将信将疑，欲查看一番，然而墨翎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
“你骗我。”唐翊沉声道，“你昨晚去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见少年不相信自己，墨翎惟有妥协，沉吟道：“说来话长，你先操办仪式，我日后与你细说。”
唐翊似乎很是生气，不再多说一句话，扭头径直离开偏室。妙觉门中活动的人越趋增多，为了不引人注目，墨翎选择不与他比肩同行，绕到门生群居的寝屋混在人群之中去往后庭。
“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回山，真是根本没把前辈们放在眼里。”
“仗着自己是天尊座下入门弟子，为所欲为呗。像他那般天子骄子，自视清高，若非规矩在那，肯定早早就想凌驾在别人之上了！”
“规矩？算个屁！还不是被他耍了些什么花招，就让天尊破例改了？”
“可了不起啊，还有那唐翊也是，像只狗一样舔着脸跟在乔易棠身后，承欢献媚，爬上了首席弟子的位子。谁不知道他以前就跟那洛千常一样，是个连通炁期都无法进入的废物？”
墨翎循声望去，只见三五成群的妙觉门门生聚在一起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眉目间浮现了一抹愠色。
“我看也就是乔易棠罩着他，给他脸了，还真把自己当人看。”
墨翎加快脚步往一群人那边靠近，可惜他不能暴露，是什么也做不了。突然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他心中惊然，正欲上前拉住那怒气冲冲的唐翊，但看样子少年并不冲动。
“瞧瞧，我们的大师兄来了。”
那几个人哄然大笑，十五岁的唐翊在身高上还是逊了一筹，一直营养不良的小小身板，在高大魁梧的门生跟前，孱弱得可怜。
他朝五人怒目而视，紧握的双拳颤抖不止，一双通红的眼睛几不可见地噙着泪。
“道歉。”唐翊仰着头，咬牙切齿道，“我是说，向门主道歉。”
“他在哪儿啊？我见不着呢。”为首的门生嗤笑一声，“我们还等着他主持仪式呢，莫不是睡过头了？大师兄，快去叫醒他啊。”
“出言无状，毫无规矩，何谓尊师重道，你在丹鼎派这些年是在膳食堂后的畜牲圈里待的吧？”唐翊丝毫不怯，“拿你当人的时候，尽量装得像点，今天日子特殊，别逼我对你动手。”
后面的门生上前来推揉唐翊一下，被为首的人拉住了。
“呵，通神末期赵天闻，明日辰时十圣演武场，还请大师兄不吝赐教。”
五人笑哈哈地接连撞过唐翊肩头，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墨翎小跑上前按住火冒三丈的少年，然而他亦是怒不可遏，一张惨白的脸更加瘆人。
“先沉下心来，完成门主交代你的任务。”
“我一定会改变他们对门主的看法。”唐翊别开脑袋，有些哽咽，“门主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是他们嫉妒却又无能，不愿承认自己就是技不如人，所以他们要寻一个目标去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墨翎拍拍他，转而冷言道，“可是老鼠能不能活，还得看猫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