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最高兴最受益的莫过于范大柱,为了表彰吴成德这次的辉煌战果特意批给他半个月的长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吴成德也不推辞,就真的回到了县城那个临时租下的甜蜜小窝里守着武荷香。
与此同时,冯清水也得到了一个使他倍加鼓舞的好消息,县税务局给各个基层税务所下发了便函,说税务局在城西征了一块地皮,来年开春就要破土动工,建设工程的目标是职工宿舍单元小院。
初步出资方案是职工出八千,其余由县局补齐。报名条件可以放宽到国家正式人员单职工。根据报名情况县局研究后会再出台其他附加条件。
这个利好消息关系到全局职工的切身利益,所有正式人员无不欢喜,对冯清水来说更是千载难逢梦寐以求的大好机会,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报名的当天就刻不容缓地到于小兰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于小兰。
于小兰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激动那么开心,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恭贺。
自从于小兰母亲得病以后她的脸上就很少有开心的笑容,在她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解不开的忧郁。
“小兰,你高兴一点,我们有房子了,等我培训回来咱们就结婚,你妈的身体也会慢慢地好起来的。小兰你要振作起来,我们一起面对,慢慢去克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兰,你笑笑,真的,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兰。”
在他的呼唤下,于小兰微笑了一下,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苦笑,凄笑,残笑,勉强的笑,只是倏尔一笑,短暂的一笑,让人既可怜又同情的一笑。
尽管如此,此时此刻对于冯清水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莫大的宠幸了。曾几何时,这种莞尔的笑已经变得如此地珍贵和稀少。
与之而来的是于小兰莫名的泪珠,一串串滚颌而下。
冯清水连忙安慰:“小兰,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这句话曾对于小兰说过无数遍,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有力,更富有说服力。更能起到对脆弱而让人心痛的于小兰的安慰。
他掏出小手绢试图伸手去为她拭泪,她却扭转了身慢慢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反手举到他的面前。
“什么?”他一惊,迅速地打开一看,是医生诊断建议书,等这个建议书已经等了快二十天了,听医院说是拿到省城那边的一个国家二级医院做鉴定,总算盼回来了。
他定下眼来快速地浏览着书面上最主要的字眼。
突然,他的目光停了下来,停在四行字最后面的三个字上。
他的头顿时嗡的一声,白血病!
白血病是什么似乎听说过,但又不甚了解。
突然他想起了一部日本电视剧《血疑》,这部剧刚刚在国内播得很热。
再回想她母亲常常出血而不止的现象和血疑上幸子的症状是那样的相象,这个早就应该想到的,真是太愚钝了。
“我一直就怀疑妈妈的病会很严重,又希望自己只是胡思乱想——但是,但是,上天怎么会这样啊。”于小兰略带哽咽地说。
他想掏尽肺腑挖空心思来安慰她,至爱的人。
但是又似乎不尽人意,笨拙得就像一个白痴,他找不出合适有力足以安慰她的语言:“小兰,都会好起来的。”
又是这一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机械、木偶、无力、滥调和呆板。
“你还没有看完。”于小兰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轻声说。
对呀,才看了四行,后面还有一叠呢,医生的建议还没有看,他自责自己太粗陋大意了,怎么会只看诊断结果而不去看医生建议呢?
建议有三条,第一条就是保守治疗,熬制中药慢慢护理,延长患者生命。第二条是建议配型,亲人验血如果匹配,可以培植造血新机制,对病人来说就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希望。第三条是国家血库配型,当然,这种治疗一般用在经济条件好的患者家庭,费用非常高昂。
如此看来,这种病还有生存的希望!可是,小兰会不会配型成功?否则,高昂的医疗费会让人望而却步。
两个人都陷入了无声的无奈之中。
于小兰心中的痛和忧又有谁能体察?她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的一生几乎成了她的附属品。
她有泪,妈也跟着哭,她有痛,妈也跟着伤,她有苦恼,妈就跟着不愉快,她有笑,妈就跟着乐,
从记事起妈就是一个被她的感情操纵了的机器,在随着她的齿轮转动。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到现在,有了工作,有了相爱的对象,可苦命的妈妈却突然出现了这种出血不止的怪症。然而妈妈每次还要反过来安慰她,生怕她受到惊吓,妈妈啊,女儿用什么来拯救你?
对,第二条,配型!如果成功的话,也许会少好多钱。可是,医生不是提醒了吗?抽骨髓身体要受到重创的吗?但是,那又有何妨,为妈妈她不会有任何顾虑的。
因此,在她的坚持下,他陪着她去了医院配了型,她们都希望能配型成功,这样她的妈妈就可以再恢复健康。
几天后,他们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医院长长的过道,阴森森楼道的水泥地上发出冷冰冰的脚步声,此时此刻的心情紧张得几乎让两个人窒息。
他扶着她,沉沉的,她的腿像是在打颤。
漫长的等待,漫长的忐忑,漫长的煎熬,他们终于等到了那张让人既想看又不敢看的鉴定通知书。
他慢慢打开,里面的字没有上次那么多,寥寥一行半,说得非常清楚,大意就是不完全匹配!这是什么意思?不完全匹配,不就是不匹配吗?
于小兰看着冯清水犹疑的表情,迅速地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一把扯过在手里,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面的字,几秒后,她哭了,哭得一塌糊涂。这张薄薄的纸打灭了她满心救母的希冀,彻底打了个粉碎!碎了一地鸡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完全匹配?我是我妈的亲闺女呀,怎么会这样?
“医生,是不是还有匹配的可能?”于小兰大声向医务室里疾呼。
一个男医生快步走过来:“这里是医院,叫唤什么!上面不是写的明明白白吗?所谓配型成功就必须是完全匹配。”说完快步向前进去。
一切都落空了。
可是,谁来拯救妈妈?她陷入了无限的凄哀和不可自拔的伤痛中。
还有第三种方案,医生再次征求她的意见。
而她已似乎已接近疯狂,做,做,做!无论多少钱,就是砸锅卖铁都要救回妈妈!
在执着而不甘的于小兰面前,冯清水显得那样无力,那样无能,那样力不从心。
说实话,就是要报局里的房子,二万元也要让家里帮忙筹借才能交上,何况小兰妈在血库里若配型成功要十万,二十万,或者更多!
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穷酸。
相反,一向单薄柔弱的于小兰却显得如此坚决,如此坚强,如此坚毅。
当医院真的把血库配型成功的通知书再次送到于小兰手里的时候,她又一次捧着那张珍贵的纸哭了,显得无比的无助和凄切。
而他却陷入了无边的彷徨。
一次性交十二万,还不包括后期治疗费用!这简直是对人意志的摧残和折磨。
那天,他没有安慰她,因为他感到什么安慰也是薄如残风。
几天后他们又见面了,他把回老家一起凑下的包括学兵借给的总共三万两千元钱捧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那些由五元十元组成的一大包钱,两眼噙满了泪花,但是,对于十二万来说这只是个零头,微不足道,杯水车薪!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于小兰显得异常地平静,她没有哭,没有流泪。只是凄楚而惨然她向他勉强笑了笑。
他看出来那是一种真诚的笑,一种久违的笑,一种难得的笑,但又是一种凄哀而悲壮的笑,尽管还是那么短暂那么脆弱!
她没有接受他的钱,但也没有当即拒绝,因为她知道,双手捧着的那是他爱她的一颗赤诚的心!尽管很少!
她先让他带回去,说她用的时候再告他拿来。
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她不想因为自己再连累他,毁了他的前程,让他失去望眼欲穿的房子,终身背上还不完的债。不想让一份真爱被蒙上褐灰色的冷霜!
他没想到,这一次的再见竟然是他们轰轰烈烈相亲相爱的终点。
她的选择为了让他免于被拖进沼泽地,她的忍痛割爱使一段人间爱情演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对母亲的情义让苍天为之而催泪,让青山为之而悲号,让黄河长江为之而呜咽。
当冯清水再次找到胡小兰住处的时候,那间熟悉的小院落已经住进了别人,而于小兰和他妈已经不辞而别,完全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他去过医院无数次,漫无目的地重复着旧路线。
无数次走过于小兰家门前停步怅惘在那里,但唯一的收获只有一次胜似一次的失落和伤痛。
他的大脑里无时不在跳跃着于小兰的音容和笑貌,那些日子天真可爱的欢声笑语,那些沉浸凄楚的伤痛忧神。
让他多少个日日夜夜在梦中唤着她的名字而入睡再惊醒。
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的干净利落。
冯清水一度沉浸在深深的自责、担心和忧悲之中,自责的是自己太无用,望着自己心爱的人,所谓的爱所谓的情,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而爱莫能助。他在无助中担心于小兰一个弱女子怎能经得起这样的风刮雨刷,忧悲的是没有于小兰的日子里空落落的就像天空中失去了太阳灰暗阴森。
他的生命失去了光,失去了热,失去了气息,失去了热爱生活的那份勇气,就像一个无灵无魂的躯壳,六神无主地烦度着无聊的日月。
然而,当一个人行在黑暗中的时候,上帝总会向他或多或少、或远或近地透出一线光亮,闪现一星篝火,不免又使人从绝望中不由自主地追求可怜的希望。
没过几个星期,县税务局给各个县局股室和税务所下传来一份红头文件,文件的内容是县税务局要和县检察院合作挂牌成立税务检察室,专司税务违法案件的立案,处理,上报等业务。
为此,经过县局局长会议研究决定,要在全县税务局就职的国家正式干部中择优选用一个检察职能的干部,以配合驻税务局的检察干部工作。
条件是年龄在三十岁以下,二年税龄以上,婚否不限,性别不限。
选拔的方式是进行笔试,组织考察。
考试的内容是语文、政治和业务三门课。
红头文件的下发使税务局上下所有年轻人的热情顿时高涨起来。
冯清水冰凉的血液似乎像被阳光晒过一样,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温度。他那颗几于麻木的秃废的心又不由地重新激跳起来。
业务对他来说已不生疏,自从走进税务这个大门就没有停止学习过,而且刚刚在地区税务局进修了三个月。语文一科可以说在高中时候是他的酷爱,那时,老师总是把他的文章在班里当做范文来示读。至于政治,文件上说时事政治要占到百分之九十,对于常常喜欢阅报纸看电视的他来说应该不是愁事。
他的心就像冬天的冰在和煦春风的吹拂下渐渐消融,他的热情就像从地皮里钻出的嫩草细尖,开始向上伸展,吐出新鲜的嫩绿。
县局报名的人公布出来就有23个,23比1,这是多么小的几率啊,而且其中有不少是刚参加工作二年的,比他小好几岁的小青年,可想而知竞选的压力有多大。
可这样的机会是多年不遇的,对冯清水来说是一次改写人生的最好跳板。
他暗暗定下心来开始奋力搏击的苦学。
与此同时,于小兰曾经带给他的伤和痛也在紧张的学习中不知不觉弥合和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