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李一鸣，我去见一下凌峰。”
那一天小艾早早下班，梳洗一番，化了淡妆，穿上了得体的衣服。我坐在客厅里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对她所做的一切假装看不见。临出门之前她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了上面那句话，我轻轻点头，不敢看她一眼。
然后是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嗒”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刺进心里。
也许小艾同时关上了另一扇看不见的门。
我心里很难受，就像杨晨雪当日离开那样，又是苍凉又是揪痛，像冰混着火蹂躏着血肉。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牧小艾，也许在当年的繁星夜空之下我就已经把爱的种子深深埋进心里，多年之后这颗种子终于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然而历经世事沧桑的我们已经无力操控这份情感的走向，我的爱让她感到无措，让她感到沉重。
在情爱方面我没有天赋，不会隐藏不懂克制，从未有长远的打算，永远跟着感觉走。一旦动心就会像个疯子一样狂奔扑去，如同燃着烈火的飞蛾，灼伤了别人，也毁灭了自己。
小艾是对的，像我这样的人光有一腔热诚给不了她心安，也给不了她幸福。
突然有点想吃芥末……
我仰着头擦干了眼泪，看看时间原来已经八点多。小艾已经出去两个小时了，想必他们已经谈妥复合，现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浪漫吧。这样一想我不由得有点沮丧，沉沉叹了一口气，随随便便拿了几件衣服去洗澡。
洗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艾打来的。她那边声音很吵，我很艰难才听清楚她在哪里。突然电话中传来小艾的一声惊叫，接着电话就断了，我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
“操！”我一身泡沫没洗，胡乱穿了衣服就冲了出去。
出门之后我才发现外面下着雨，路面很滑，我一路狂奔心急如焚有几次差点摔倒。
小艾说的那个地方是一个酒吧，人流复杂，常有人在里面闹事。那酒吧离我住的地方也不算远，不过我也要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赶到那里去。酒吧门口一片混乱，挤着很多撑伞看热闹的人，在大街上还停着两辆消防车。
“这年头的年轻人可真疯狂，不光打架还纵火……”一个老人摇头叹息。
一听到这里我头脑顿时一片空白，像发了疯一样拨开人群往里面冲去。
“别进去！里面还着火呢！”一个消防员连忙把我抱住。
“别拦我，我爱人还在里面呢，我要去救她！”
“救人的事交给我们，你安静等待不添乱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把人救出来了。”
我一边反抗，一边扯着喉咙大吼：“小艾！小艾！”
“李一鸣，我在这里呢！”
我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小艾在远处一个避雨的地方向我招手。我用力甩开那消防员，迫不及待地向小艾冲过去。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惊讶地望着我。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像个神经病一样走上街头，全身湿淋淋的满是污渍，连裤子穿反了都没有发现，一双光着的脚丫又黑又脏，其中一个趾头还流着血。
“刚才我的手机被人碰掉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猛地抱住，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怕得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
小艾也不推开我，任由我抱着，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轻声说：“李一鸣，其实你不必来找我，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她闭着眼睛，轻轻吻着我的嘴唇。
那天晚上我们的距离终于变成了负数。
我轻轻抱着小艾，她枕着我的手臂，如同多年前星空之下我们相拥而眠的恣势。时过境迁，此刻我们的心境与当时已大不相同。
“李一鸣，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呢……”我把她又抱紧了一些，“不过，我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好像也不错……”
“可是，我真的累了……凌峰说他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可最后他还是爱上了别人；你爱着杨晨雪这么多年，到最后你们不也分开了吗？所以，李一鸣，不要爱我，这样我们还能走得更远一点，如果我们再失去彼此，那我们以后就真的孤身一人了。人生还这么漫长，这样一想真有点害怕……”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牧小艾，我没有办法再假装自己不爱你，我真的做不到……”
“其实我今天去见凌峰是要跟他说清楚，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我已经不敢去爱，对他是这样……对你也一样。”
我紧紧抱着她不再说话，眼泪沾湿了她的前额。
26.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小艾已经离开了。
走得悄无声息，决绝而果断，什么也没带走，只留给我一张字条：“李一鸣，好好照顾自己。”
我坐在客厅里放空脑袋久久地发呆。
外面突然传来拍门的声音，我猛地整个人弹起，几乎飞一般冲过去开门。当我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我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是凌峰，他紧张不安地往客厅里瞄了几眼，小声问我：“小艾呢？”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沙发上，回了一句：“她走了，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
凌峰不相信，自己走了进来把屋子找了个遍。不见小艾的踪影， 他有点不太高兴地问我：“李一鸣，告诉我，小艾到底去了哪果？我在楼下等了她一早上都没见到她。”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我不耐烦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凌峰的心情显然也不好，被我这样一瞪彻底怒了，“你把小艾藏哪里去了！”
我强忍着怒气向凌峰勾了勾手指，“你凑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凌峰连忙把脸贴过来，我抡起拳头往他的脸上狠狠揍去……
我的房子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乒乒乓乓地响了一早上，客厅被砸得一片狼藉，地上还留着几个血印。我跟凌峰狠狠打了一架，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小艾离开之后，我又过了一段失魂落魄的日子。我坐在客厅里一整天地发呆，脑海里无法自抑地浮现出各个时期的她，相识多年来的经历像播放电影一般重新回忆了一遍。在我的竭力回想之下我发现了很多从前一直没有留意的细节，那些泛黄的往事里原来早就藏着另一个牧小艾。只是那时候她不会表达，我也不能意会，有很多本可以很美好的故事都没有开花结果，尚在青涩蓓蕾之中便已枯萎。
我的记性向来不好，我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想起的点点滴滴会再一次忘记，于是我把这些事情用电子文档记录了起来，不断完善不断翻看。一遍遍地看下来，我不由得心生感慨，原来我们竟然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些年来在我们身上发生的故事本身就是一部小说，真可笑，这么难得的记忆我一直没有把它们写出来。
我重新开始写作，把我和小艾这些年发生过的事写成连载小说。也许我们的故事真有那么点传奇色彩，那篇小说我在网上发布之后竟然受到网友的热烈追捧，甚至还有出版商主动向我联系要出版这部小说，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写作生涯的一个重大转折。那时候我既不想着成名，也不想着获利，我只是单纯地希望牧小艾能够看到这篇小说，知道我还爱她，我还在等她。
“李一鸣，其实你不必来找我，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她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坚信她会回来找我。一年来我想方设法积极赚钱以支付高额房租，我还有一个打算，等我存够了钱我就把这房子买下来。我要在这里住下去，一直等到她回来。
一年后的一个清晨，我终于听见拍门的声音。
那时候是早上八点钟左右，我尚在睡梦之中。听到敲门声音的那一刻，我心跳狂乱，心里有一道声音在疯叫：“小艾回来了！”我连衣服也顾不得穿，猛地冲出去开门。然后我看见一个美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我蓦地一愣，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杨晨雪回来了。
算起来我跟她差不多两年没见了，她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依然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头发剪短了，显得更有女强人的风范。
“哈哈，李一鸣，你还是老样子。”她捂着嘴巴大笑。
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全身上下就只穿着一条卡通内裤，上面印着一个拽拽的小屁孩竖着中指。我一声怪叫，赶紧冲进去穿衣服。杨晨雪轻轻一笑，带上门走进客厅。
“看来这里还没怎么变嘛。”她环顾了一番，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回忆往昔，有惊喜，有深沉。
“你回国了？”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回来，看看家人，也顺便参加一个好朋友的婚礼，再顺便过来看看你。”杨晨雪望着我笑，两年之后她的笑容已经让我感到有点陌生。
“这两年来你过得还好吧？”我递给她一杯水。
“还可以吧，国外的生活没有当初想象中那么好，不过也对得起当初狠下的决心。”杨晨雪笑着扬起左手，在她左手的中指上套着一枚亮晶晶的戒指，“我明年也结婚了。”
“真好，恭喜你。”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难过，而是感到很欣慰。我想，到了这一刻我应该已经放下杨晨雪了吧。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问我。
我苦笑了一下：“老样子，写写书，浑浑噩噩地过活。”
杨晨雪放下茶杯，“李一鸣，你写给小艾那本书我看了，写得真不错，我都看哭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前女友赞你对另一个女人用情至深，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杨晨雪沉默了片刻，从随身包包里掏出一张大红色的喜帖递给我，“快要结婚的那个朋友你也认识，这是她托我给你的。”
喜帖上是这样写的：“我要结婚了，李一鸣，穿上你最好的衣服，以你最帅的模样来参加我的婚礼。”
喜帖是小艾给我的。
我仿佛被人淋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一阵刺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