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军训。也就是在这天，我第二次见到陈磊。排长吹哨集合队伍时，班长报数时说道：“应到60人，请假2人，实到57人。”
“有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人去了哪里？”随后排长问道。
没人应答。
三分钟过后，排长重问了一遍，结果还是没人应答。
“陈磊向您报到来了。”一个声音从队伍的左边传来。
我伸长脖子看向左边。原来是昨天那位志愿者。
“先做十个俯卧撑。”排长说道。神情严肃。
“是。”陈磊答道。
大家看着他。
“以后谁迟到、早退、在军训期间不遵守纪律等等，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都听明白了吗？”排长喊道。大概喊话是他管理这支队伍的方式之一。
“明白。”大家齐声回答。
“请入列吧。”排长说。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环节。
……
介绍完毕，排长又叫我们报自己的优缺点。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位口吃患者。他说他的优缺点整整说了五分钟。“我我嘛，我的优优优点是走走走象棋。即即即使是参加市市市里的比比比赛，我我我都可可以拿冠冠冠军的。”他说。说罢，休息了20秒。大家偷偷笑了。“我我我的缺点就就是我我我的表表达了。不不过，医医生说，我我我这种病人算算好的了，其他病病病人比我我我要糟糟糟糕得多。”他接着说道。说罢，大家都笑了起来，连他自己也笑了。排长及时制止了我们的“不礼貌行为。”
“别那样。”排长说。
天才蒙蒙亮就突然下起雨。诺大的雨滴砸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砸在绿油油的足球场草坪上，砸在同学们的迷彩服上……
可还是有好几个排在雨中颇具节奏地环绕操场小跑着。“1234、1234、1234…”——声音从远处传来。倒是雨中的一道亮丽风景。“即使是倾盆大雨，军训都不会停止。不会。”在动员大会上，总指挥如此说道。
我们排站在足球场靠近某个角球区的旁边。雨水早已沾满排长的脸。有的顺着脸颊滑下来，滑到迷彩服那儿，有的则被风吹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有哪位同志想要报名的？”排长再次问起这句话。前两天他已问起多次，实在记不起这次是他第几回问起了。
沉默。
沉默的时间里，他把两手束在身后，来回踱步，看着我们。
严厉的神情。
“我喜欢看见有人向前踏出一步。”他继续说道，一颗水珠从他帽子的前沿掉下来。
还是沉默。大伙儿几乎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
“军队里没有不勇敢的士兵。”他把音量和语速提起来。
“你们真让我丢脸。”他继续说道，“全场80多个排，就我们这个排找不来人参加‘阅兵’汇演。”
“你们真让我丢脸。”他又说了一句，“我从没骂过人，可今天如果找不来人，我就以你们为耻。”
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仍然如此。
排长再次来回踱步。
“我来吧，排长，请允许我参加‘阅兵’汇演。”一个声音从我的右侧传来。原来是他。
排长朝他看去。他坚定地朝排长走来。“士兵们”看着他。
“陈磊，让我来问问你，昨晚你不是在帮忙维修电灯的过程中摔着了吗？”排长看着他的眼睛。排长比他高四厘米。
“啊。那个伤不碍事的，涂点油什么的很快就会好了的。”陈磊微微一笑，“请排长放心。”
“那——你涂了没有？”
“多谢排长关心，已经涂了。我要申请参与汇演。”他坚定地说道。
排长点点头。
沉默。
“不行。”一个女声，“他累了。需要休息。”
一双双眼睛看向声音发出地——李依依。
15秒时间里只听到雨声。
“什么意思？”排长忽然想起似的问道，他看着她。
“报告排长，陈磊同志操心这操心那的，从凌晨六点忙到晚上12点，加之昨晚刚受伤来着……我认为他不适合参加本次‘阅兵’汇演。报告完毕。”
“别胡说。”陈磊赶紧插了这么一句。
“这算是一个问题吗？”排长开始边踱步边问道。他双手叉腰。
他们摇头。
“他们说这不算个问题。”排长说，说罢继续踱步。
“问题是——陈磊，你是怎么想的？能承受得了‘阅兵’带来的压力吗？”排长继而又转身对陈磊说道。
“报告，我可以的。”他不加思考，马上应道。
“好的，欢迎加入。”十秒过后，排长看着他坚定地说道。
排解散后，依依喊住陈磊。说是有事情找他。她把他带到操场的看台上。
“感谢那天你做的一切。”她说。
“小事情而已。不必客气。”他笑着答道。
沉默少顷。
“为什么那么犟？”依依重新打开话匣子。
他摇摇头，继而深沉地说道：“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军训。”
“可也得在自己的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吧。”依依边用活络油擦陈磊的伤痕边说道。
这时间里，陈磊一直盯着依依的手看。
“哪里来的油？还有手电筒？”陈磊忽然想起似的问道。
“抢来的。”说罢，她笑了笑。
“我不相信你。”
“逗你玩呢。别认真。活络油是跳舞的舍友的，手电筒是自己的。”
“啊，有何用处？手电筒。”
“现在不是用上了？”她摇晃摇晃手电筒。
陈磊笑了。“那么，平时？”
“宿舍的灯熄掉后，躲被窝里写字看书用的。”
“倒是个勤奋的孩子。”
“喜欢看书喜欢得不行。”依依抿抿嘴唇，“倒不是所有的作家都喜欢。”
“喜欢谁的书？”
“村上春树、海明威还有托尔斯泰。”
他点了下头。
“高中以前喜欢画画来着，高中开始喜欢看书。尤其是小说。看小说后，画也不画了。一门心思想要看书。”
“我也有这种感觉。高中算是一个分水岭。”
“也喜欢看书？”依依惊讶道。
他点头。
“此外？”
“很多。唱歌、拍摄、跑步、踢球。等等。”
“全能啊。什么都会。”
“什么都做不好。”
“富人区出来的孩子吧？”
“如果可以从钱包里掏出100块怕是会笑出眼泪。”
她笑了。
“你还真的挺搞笑。”
“搞不好要弄成笑话的。”
沉默。
“总之，那天的事得谢谢你。”
“也非常感谢你的活络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