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深开着车,因为要在高速上开很久,担心支浅无聊,就让支浅看看电视,听听音乐。支浅依言安静地听着音乐。支浅怕打扰到明深开车,听的音乐都很舒缓,明深连日加班,这音乐跟催眠似的,有点瞌睡,就跟支浅说:“我有点累,前面有服务区,你能自己玩一会儿吗?我休息一下。”支浅赶紧点头。
服务区挺大的,明深放下座椅,闭上眼睛,轻声对支浅说:“一个小时后叫醒我。”支浅答应,轻轻地带上车门,让明深安心入睡。
支浅在服务区溜达了一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拿着手机打发时间。其实明深可以直接去他要去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带她一起出差呢?难道是因为他想跟她在一起吗?支浅微微有些脸红。丁怡经常跟着明家兴一起出差,他们很少分开。明深该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是,丁怡不上班,她是要上班的。
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支浅回到车边,透过玻璃看见明深睡得很熟,不忍心叫醒他,但是又怕耽误了明深的工作,拉了拉车门,车门已经自动上锁了,支浅敲敲车窗,明深坐起,给支浅打开车门。
支浅看着明深揉揉眼睛,又捏捏眉心,似乎还没完全清醒,满脸的困倦之色,一时心血来潮,自告奋勇说她来开车。明深很意外,没有想到支浅会开车,他还想着问问支浅什么时候有空去学个驾照,就欣然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支浅坐到驾驶座后就紧张起来,她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考的驾照,拿到驾照后就没怎么开车,眼前仪表盘完全陌生,忽然没了信心,告诉明深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明深轻轻笑了一下,瞌睡有点散了,他完全没有把支浅换过来的念头,也不给支浅打退堂鼓的机会,他微笑着告诉她怎么发动,转向灯,雨刮器,空调按钮,导航开关,音乐调节等等,在服务区支浅将车的性能一一熟悉了一遍,并在服务区内转了两圈,才缓慢地将车开上了车道。明深看她紧张得整个人恨不得趴在方向盘上,就让她慢慢来,时间还早,他们能赶得上太阳落山前到。支浅问他:“你怎么放心让我开?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万一我把车给……”支浅不说了,这可是在高速,不吉利的话还是别说了。
“你开得很好!”明深打断支浅。
“唉,要是教练都像你这么会说话就好了。”想起学驾驶时教练不耐烦的斥责,支浅感慨。
“不是所有的学员都像你这样好教,有些人确实难教,教练天天说着重复的话,会有态度不好的时候。”
“我就是难教的,教练说我一根筋。”
“可是他教得很好,你也开得很好。”明深依然不遗余力的夸着自己的老婆。
支浅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明深这么一说,自己就有了一点信心,也就更专注了。明深在一旁不怎么说话,偶尔提醒两声。
开了一会儿,支浅也就有些适应了,看得出支浅逐渐放松,明深很高兴,也跟着放松了,一放松睡意来临,不知不觉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支浅很长时间没有摸过车子,很紧张,眼睛只敢一直盯着前方看,完全不敢看明深,长时间听不见明深说话,觉得奇怪,瞥了一下,发现明深居然睡着了,他这是有多累啊,都困成这样了。没了明深在一旁提醒,支浅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听着导航的指挥开,速度也不敢太快,不停的有车子在他们旁边呼啸而过。支浅不管周围的车怎么样,只管自己慢慢的开,不时会有车冲着她摁喇叭。支浅明白,在高速上开出她这样的速度有些奇怪,但是,安全起见,她无视那些喇叭,依旧按照导航以她的速度前进。
高速上的路毕竟复杂,支浅再专心也是个新手,还是一不小心错过一个岔口,看明深睡得很香,又不忍心叫醒他,她没有想到明深居然对她这样一个菜鸟开车也如此放心。反正导航会自己重新寻找路线,她就硬着头皮往前开。
等明深睡醒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绕到一条跟目的地完全不相干的高速上来了。他看看时间,如果不抄近道他们到达时间会太晚,就看了看地图,提醒支浅怎么走,支浅知道自己走错了,很愧疚,不敢再开,怕再开错,明深鼓励她,说他在旁边看着,没事的。
天气也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天色又渐渐昏暗,能见度越来越低。幸好明深说很快要到了,支浅就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开。一辆载重卡车在后面按喇叭,似乎想要超车,支浅就慢下来让卡车先走,卡车从车身右侧超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急于回到支浅他们所在的这个车道,结果跨车道时车尾忽然一扫,差点扫到了他们的车子,也幸好支浅车速慢,及时向旁边打了方向,才避过一场交通事故,支浅吓得脸都白了,明深却夸她反应快,没有要替换她来开车的意思,支浅以为明深是累了,明深却想的是得给支浅准备一辆车让她自己开,要想把车开好,自然就要多锻炼。
他们下了高速,明深从地图上看,从这里的一条小道穿过去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是路况不好,地形也比较复杂,支浅把车开得蜗牛似的。明深的电话在响,接了电话后,明深终于换支浅开车,因为时间太晚了,照支浅这样的速度开下去的话,他们今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了。况且,导航重新规划的这条路他也不熟悉,要是再开错,就要在路上过宿了,他是无所谓,但有支浅在身边,他当然要想办法到达目的地。
路面上有积水,灯光照过去,积水亮晶晶的,明深因为赶时间,未免就开得快了一些。支浅回到副驾驶,只觉得腰酸背痛,想起明深经常开车来看他,其实真的挺累的,自己如果放不下明深,应该早些回到S城,让明深这样来回奔波除了浪费时间真的毫无意义。支浅心虚地看看明深,明深专注的开车,脸上没有丝毫责怪或生气的样子,支浅松了口气,要是换做别人,被误了事,一定会生气的吧!如果明深冲她发火,她一定会难过的吧,虽然并没有发生过。
忽然,车身一个异样的颠簸,明深瞬间反应过来,支浅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深迅速打开天窗,大雨哗啦哗啦倒了进来。明深解开支浅的安全带,抱着支浅让支浅从天窗爬出去,支浅完全懵了,但明白出现意外了,顶着大雨迅速爬上车顶,明深也跟着从天窗爬出来,车子已经在慢慢下沉,明深让支浅留在车顶,自己先下去试了试水的深度,发现水很深,问支浅会不会游泳,支浅摇头,大雨兜头浇在她身上,眼睛睁不开,嘴巴张不开,冰凉的感觉冻结了她的四肢。
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因为水已经漫过了整个车子,支浅在明深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站在车顶,水继续上升,车子继续下沉。一直到支浅的胸部,水似乎不再往上涨了,支浅哆嗦着,感到自己的体温在消失。明深扶着支浅,从兜里掏出手机,支浅这才想起自己的包还在车里,手机肯定是没有用了。但是,很不幸,明深的手机泡水时间长了,也打不开了。明深用手遮住雨帘,看了一眼四周,四周漆黑一片,只听见雨声哗哗,雨点又大又冷又密集,一放下手就睁不开眼。支浅大半个身体都泡在水里,明深感到她在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我带你游过去!”雨声很大,明深也大声说。
“好、好的。”支浅牙齿打颤。
“你抱紧我,不要松开,千万不要松开。”明深跳下车子,让支浅趴在他背后,他很自责,为什么要带支浅出来,他有过野外探险的经历,但是支浅没有,他应该提前看下天气预报,或者一直自己开车就不会经过这里,总之,都是他太大意了。
大雨滂沱里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岸边,明深只能凭着直觉向前游去,运气还算不错,很快,明深就感觉到脚下踩到了水底,他继续向前走,终于爬上岸,远处依稀可以看见灯火,他背着支浅向灯光处走去。走了一会儿,感觉支浅手臂似乎没什么力气,赶紧叫:“小月,抱紧我,别睡觉!快到了,看见前面的灯光了吗?就快到了,小浅,你听见我说话吗?不要睡!小月,小月,支浅,听见我说话吗?别睡觉,看前面,看前面的灯光……”
支浅只感觉到冷,透心的冷。明深的背上还有一点热气,就这点热气支撑着她,她听见明深一直在叫她,让她不要睡着,她听见他一直在说着什么,很想答应他,但是牙齿一直在打颤,根本说不出话,她使劲搂着明深的脖子,让自己离温暖更近一些。
支浅想抬眼看看明深说的灯光,但是眼睛睁不开。她记得在结婚以前,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无惊无险,无波无澜。小时候支敬衡带她去爷爷家旁边的河里学游泳,她总是把脖子高高探出水面,生怕不小心呛到水,支敬衡很宠她舍不得强迫她做任何事,所以,她就一直没有学会游泳。她虽然从小没有妈妈,但是支敬衡一直是个好爸爸,虽然生活俭朴,支浅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缺少过。别的女孩子有的娃娃,她也有,别的女孩子有的公主裙,她也有。支敬衡对她的任何要求从来不说“不”字,所以,她要嫁给明深,支敬衡只是表示担忧,并没有反对。她从S城孤身一人回家,支敬衡什么都没有问她,但是,支浅知道爸爸很担心很自责。所以,她就拼命在他面前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
“爸爸,对不起!”支浅喃喃自语,小时候她生病,爸爸就是这样背着她去医院的。她又生病了吗?怎么这么难受呢?这是在哪里?怎么什么都不看见了?明深说的灯光呢?
明深走着就发现好几处灯光,看来是个小村庄,他敲着他们到达的第一户人家的门,门很快打开,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看见明深俩人知道是遇到意外了,明深说了他们的情况,请求让他们进去避雨,这时又过来一个跟男人年纪相仿的女人,看见支浅冻得嘴唇发紫,赶紧让男人去烧水,让他们洗个热水澡。
明深看见支浅嘴唇发紫,眼睛紧闭,心就慌了,赶紧探了鼻息,还好。他紧张的把支浅紧紧搂在怀里,颤抖着问可不可以留宿,女人说可以,就是条件简陋。明深说没有关系,女人又拿出新的被褥,帮他们把床铺好。热水好了,明深摸了一下水温,抱着支浅泡进热水里,轻声呼唤:“小月,睁开眼睛看一看!小月,没事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在哪里?”
支浅模糊中感到支敬衡一直在她耳边说“没事的,小月,没事的。”爸爸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支浅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明深把泡好热水的支浅捂进被褥里,问男人有没有电话,男人拿出一个很旧的老人机给他,明深连说谢谢,说等天明有人来接他们时一定会感谢他们,夫妇俩说没什么,他们没事就好。明深打了几个电话,再次谢了这对好心的夫妇。
明深打完电话回到支浅身边,发现支浅还是在发抖,明深把她整个儿搂进怀里,感觉到她浑身像火一样灼热,可能在发烧。嘴里低声而毫无意识的说着什么,依稀听见她似乎在叫“爸爸”,明深知道这个“爸爸”肯定是支敬衡,不会是明家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向来都是被人照顾的,怎么照顾病人完全是个白痴。他只能搂着支浅,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来感觉温暖。
支浅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烫,明深轻声呼唤她,支浅一点反应也没有,明深吓坏了,慌忙去敲那对夫妇的房门,问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因为他的妻子似乎烧的厉害。那对夫妇商量了一下,说医院现在肯定去不了,但是他们村里有一个医生,平时大家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去找他,可以把他叫过来看看。
男主人说他去喊,他披着雨衣,拿着手电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也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男主人说他就是医生,他先给支浅量了体温,接着又拿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溶在水里让支浅喝下去,说这药只能退烧,最好是要再挂点水,明深请他只管挂,但是他说要做皮试,因为农村的人舍不得用贵的药,青霉素是最便宜了。但是,皮试做了后,被称为老董的医生却说支浅好像对青霉素过敏,最好不要用。让他再等等,如果能退烧,天明可以去医院。
几个人都没睡,等待支浅的体温能够退下去。医生让明深用冷毛巾敷在支浅的额头,不时的换一下。明深看着支浅因为发烧而潮红的小脸,忽然就觉得,如果支浅出什么事,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没法有任何幸福了。他真的是因为几天都没看见她了,周末自己还要出差,他就是想向明家兴学习一下而已,丁怡提醒过他带个司机,但他私心想着早些做完事情还可以陪支浅玩一玩,有司机跟在后面不方便,谁知道出现这个意外。
支浅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爸爸本来一直陪着她,但是,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走,她拉着爸爸的手,恳求爸爸不要走,爸爸却慢慢就在眼前消失了。
支浅慌乱地四处找着爸爸,明深却出现在她眼前,远远地看着她,向她伸着手,还有明添,明添似乎在叫妈妈,支浅想去抱儿子,可是为什么自己走不动呢?她想喊儿子,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她着急地喊明深,要明深带着儿子过来。明深听话地走过来,却总是没法走到她跟前。然后,明深似乎想放弃了,带着儿子想离开,她害怕极了,低声恳求:“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们不要离开我!……”
明深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鼻子发酸,他沙哑着喉咙,握住支浅的手,一直在保证:“小月,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还有小添!我爱你!小月,你要坚强一点,你好了,我们才能好好在一起。”
不顾在场还有几个人,他低头去吻支浅,一滴眼泪滴在支浅的额头上。
所幸的是,支浅开始出汗,董医生大喜,说:“没事了,能出汗就没事了!”
支浅迷糊中低声说很热,明深用毛巾给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出汗之后,支浅开始稳定下来,医生又留下一粒药丸,说如果再发烧,就再吃一粒,天亮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明深从自己的皮夹里翻出几张已经潮湿的现金给医生,医生却说那个药丸不值钱,给五块钱就好。明深把钱直接塞进医生的口袋,医生又推辞,明深说他可以用这钱买些好一点的药,也许能帮到更多的人。又再次谢了医生,医生才告辞离开。主人夫妇见他们没事,也去休息了。
后半夜支浅一直很安静,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明深也模模糊糊睡了一会儿。早晨,支浅先醒来,看见他们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想起昨晚的事情,赶紧推醒明深,明深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支浅的额头,摸摸支浅的脸颊,再摸摸支浅的手,感觉还好。“还有哪里不舒服?”明深一说话,支浅才发现明深嗓子哑了。
“你怎么了?你嗓子……”支浅惊呼。
“我没事,你现在怎么样?”
“我怎么了,我们昨晚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昨天发烧了。”明深搂住支浅,万幸,只是虚惊一场。
“是不是吓着你了?没事的,我小时候受惊吓就会发烧,一发烧就说胡话,其实没事,你别紧张。”
“对不起,我真不该这么自私的带你过来……”
“别这么说。”支浅捂住明深的嘴巴,明深的胡茬已经都冒了出来,在支浅的手心里,刺刺的。“我们怎么离开呢?车子怎么办呢?”
“会有人来接我们,车子也有人会处理。”
支浅看着明深,明深穿着农村大叔的衣服,他比大叔高很多,袖子短了一截,还有那花条纹的裤子,就笑了起来,明深看着支浅,支浅穿着女主人的花衣服,又土又旧的衣服,可是支浅看起来还是那么水灵。他看看自己,也笑了起来。
“可惜手机都坏了,要是拍下来多好!”
明深微笑不语,温柔的看着支浅,她开心的样子,真好看。
他们出来的时候,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说雨停了,他已经去做工了,厨房里有米粥,让他们吃一点儿。这时,汪昱也带着人寻到这里。明深从汪昱手里拿过一叠现金给女主人,女人坚决不肯收,说他们什么也没做。支浅就在走的时候将钱悄悄放在厨房里,用碗反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