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玄幽也是有一阵子没回他的太子殿了。
前一阵子有消息传到太子殿,说是太子被弘暄将军斩于中门之外,太子殿一片哀鸣。哀鸣过后,便是混乱。一些外院里服侍的怕是会招受到牵连,便找种种理由,离开了这太子殿。只剩几个心腹之人,悲鸣若玄幽,欲孤灯素缟常年祭奉这可怜的小太子。
这祭台还没有搭起来,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回来又说,并没有看见若玄幽的尸体。这祭台搭了一半,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搭下去。就在前两日,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在扶桑见了太子还活着,几个人无不大喜过望,收起了祭台,个个候在这太子殿里,等着若玄幽回来。
不想这不出两日,若玄幽真的就回来了!和若玄幽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同样俊朗的少年。
这位俊朗少年,是不是和咱们小太子也走得太近了些,他俩总是手拉着手,一刻也不分离。他俩有说有笑地,一同迈入这太子殿的前厅。
他们这位小太子待人虽好,但生来孤僻,生人莫进,就算是服侍了他几十年的老侍卫,也没有同他站到五米之内的时候。这位少年到底什么人呀?
他俩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头,虽已是满头华发,确是鹤发童言,尤其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也是透露了他的修为高深。那炯炯的双目之中,却流露着童真和好奇!已进入这太子殿的老头,便是觉得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奇怪,不时用手摸摸这个,拍拍那个,然后还摇摇头,表示迷惑不解。这太子殿和他那归虚山可太不一样了,奢华却冰冷,皆由金银两色组成,无处不散发着金属的寒意和锐利。
自从女娲羽化于归虚之后,跋逹长老便终年守在这归虚,哪里都没有去过,他只守护在那里!不过他平时很喜欢钻研奇奇怪怪的东西,做各种各样的研究,所以他也并不觉得岁月流逝的无聊。只是这乍一出来便见了这奢华的太子殿,不免处处好奇。
若玄幽见了太子殿里,只剩下了这几个他的心腹了,倒也并没有觉得凄凉,反而放下了心。他回来之前还担心,会不会人多眼杂,走露了风声。渡幻生则是笑着看着他,笃定地道:“不会!现在的时间刚刚好。”现在若玄幽知道为什么了。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靠得住的!
若玄幽令手下心腹不必宣扬,也不必来伺候,和他没回来的时候一样,照常每日里在太子殿前翘首期盼。这深深的太子殿内,就只留下他们几人自己便可!心腹们立刻明了若玄幽的意思,遂各自散去了。
见旁人散去,若玄幽卸下了平日里的凌厉严谨,一下子兴奋得像个孩子,拉起了渡幻生,做起了这太子殿的导游。渡幻生也没有了在外边时的老谋深算和痞子气,一双眸子闪烁着灵力若可人的星星。
若玄幽喜欢读书,偌大的书架直顶着高高架起的屋脊,里边密密麻麻立着各色书籍,却分类整理得一目了然,方便了阅读选书。
渡幻生问:“你就这么喜欢看书?莫不是把这天界的图书馆都搬到这里来了?其他神仙要找些书来读,莫不是还得到你这里来借?”
若玄幽道:“我喜欢收集,看见什么缺少的就去找人淘弄。我这太子殿该算是这天界书籍最全的一处了吧!不过现在的神仙,似乎不太喜欢读书了!对了,你都活了这么久了,读的书一定很多吧?”
渡幻生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多读书——挺好,挺好的!哈哈!发生的事情我都是亲眼看见的,不读也罢!”他虽然时偶尔也读一些,但是大多时间是满世界乱跑,瞎玩得不亦乐乎。
渡幻生抬头看着这顶天立地的书架,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么高的书架,你都是飞来飞去的取书吗?若是犹豫不定是先看左边一本,还是右边一本,那岂不是要悬浮在那里飘摇半天;要是找不到要找的书,岂不是要上下翻飞地做一番无规则飞行… ”渡幻生一边说着,一边脑补着若玄幽如小蜜蜂一般,在花丛中飞舞的样子:时而停浮书架的某一处高度,左右迟疑不定的样子,又时而上下翻翻做八字舞找书的样子,心道:就算是个蜜蜂,也是个很漂亮的蜜蜂。
看着渡幻生的表情,若玄幽顿时知道这孩子… 这老神仙,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无论是做人的时候,还是现在恢复了大神本身,他这个毛病可能是骨子里带来的,没的改的。他用食指轻轻在渡幻生的额头弹了一下道:“又想什么呢?”
渡幻生赶紧转移了思绪,道:“我在想,要是把你这些书都搬到扶桑,得建一座多高的藏书阁才合适,还有,你这书架设立的——也不太合理,找起来有点麻烦… ”
书架对着的是一方书案,书案边大大小小几堆书籍凌乱。一本破旧的《神仙外传》赫然地躺在了书堆的最上方,翻到了长生之术的那一页。这个卷了边的《神仙外传》,无论是从外表,还是格局,都和那些金边装表的华丽书籍格格不入,显得格外刺目!
书案上边放着两幅画,一副完成,另一副只做了一半。
第一副,画着一处酒馆,已塌陷,两个人正从酒馆里一跃飞了出来,一前一后,一黑一青。酒馆外人群杂乱,有受伤坐在当街的,也有没受伤站在一旁纯看热闹的。画得正中心,画得却是建筑的一处角落,一个黑衣少年蜷缩在角落,嘴角流淌的血迹未干,唯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星星般放光的眸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
渡幻生一指画上那黑衣少年,道:“这个是我?”摇头道:“好像画得不太像!”
若玄幽笑道:“太远了,看不太清楚,场面很纷乱!不过,你若是还认得出,就说明画得还行!”
渡幻生想想那里不对,佯装不悦道:“你那时候就在窥视我,可我还不知道你,这不公平?”
若玄幽斜眼道:“谁叫你没事到处发射你的灵力?怎么会不引人注意?不过,你是上一世,上上世,就认识我的,你很熟悉我的每一世,可我却记不住你前世的样子,这个就公平了?”
渡幻生想想也对,自己倒也没吃亏,又道:“无妨,等有了空,我慢慢再讲给你听。要么,去孟婆那里看看她还能找到你累世的记忆吗!”近些日子,若玄幽似乎对渡幻生称孟婆为孟姑娘颇有意见,于是渡幻生也就改口叫回了孟婆。
另一副画,还没有画完,那是扶桑,渡幻生和若玄幽初遇的情景,粉粉花瓣飘飘入潭,幽幽潭水轻起涟漪,一树翠绿光影跳跃,一对玉人笑语莺啼。远处似有薇薇草堂还未画完。渡幻生看得有些入了神,这就是他梦里的世界。
若玄幽轻轻来到渡幻生身后,低声道:“可喜欢?”
渡幻生喃喃道:“喜欢,很喜欢!”
看了一会,渡幻生突然转头,挑眉,戏疟道:“不过,哥,你那个时候,就有要入住这扶桑的计划啦?你那个时候就想…咳咳,那个,不想做太子了?可是有什么心心念念的人或事,在扶桑勾着你呢?还有这草堂,和我给你设计的还挺像的呀!”
若玄幽登时脸一红,之前都是他调侃渡幻生来着。如今这渡幻生,长了年纪,果然也是长了脸皮的,若玄幽轻咳一声道:“哪里像?你设计的,只能算是马马虎虎,还有待改进,有待改进!”
跋逹长老则是跟在他们身后,听着若玄幽和渡幻生聊着,他有些听得懂,大部分还是听不懂,他觉得这归虚山外的世界很神奇。直到两个人聊画的时候,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挠挠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看看渡幻生,又看看若玄幽,又看看渡幻生,又看看若玄幽,还是觉得很是年轻人的世界他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