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S城的时候，明添早就已经睡着了，支浅忍不住要看一下儿子，明添睡得很熟，支浅轻轻地摸着儿子的小脸，又亲了儿子一下，怕吵醒儿子，又悄悄的出去。
明深在门口等她，说丁怡给他们留了晚饭。支浅本来也没觉得饿，吃了一碗面才回来的，明深一说，好像也有点饿了，就跟着明深去厨房。餐桌上放着好多饭菜，明深要去喊玉叔来热菜，支浅拦住，自己端过去热了一点。
吃饱喝足，明深看着支浅，眼里是绵绵爱意，支浅不敢看他，催他吃完了赶快回到房间去，别吵着别人。明深却不依，他隔着桌子探过身体掰着支浅的后脑勺，深深地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支浅回房。
回到房间，支浅把照片和耳环拿出来给明深看，明深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说：“时间太长了，又是黑白照，照片有点糊了，男士好像有点像咱爸，不过女的不是很像你，就不知道是不是咱妈了。要不我们找专业的人看一看，摄影我不懂。”看看耳环，明深再次觉得自己懂的在支浅面前都没啥用，感情追女人是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怀着歉意说：“我不懂首饰，只能看出来这应该是新的，应该没怎么戴过。要不你明天问问爷爷，他对那个时代比较熟悉。”
支浅凝神看着照片上的人，黑白照本来就不是很清晰，又发黄模糊了，更加难以辨认，但她还是能看出爷爷或者爸爸年轻时影子。明深怕支浅想着想着又想起伤心事，把照片从她手中拿开，捧起她的脸颊亲她。支浅脑中就浮现出三奶奶的话：“你爸爸和你爷爷都很死心眼，你要想开一些！”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点死心眼，明深在他们结婚后空白了五年，整整五年她就傻傻的一个人过，明深来找她，她居然很快就能原谅他。其实秋致卿和秋怀卿随便哪个都很不错，都适合跟她在一起过日子，她却偏偏放不下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死心眼原来也是遗传的！不是因为奶奶的诅咒，而是性格的代代影响。此刻自己喜欢的人就在眼前，真切而又温暖。
感觉到支浅在顺从的回应，明深手臂用力，急切地要加深，他的胸膛很宽，支浅觉得自己整个儿都被他箍进去，快要被他揉碎了。她很快就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又紧张起来，怕他控制着不住自己，他的要求是正常的，可是，她希望他能克制住自己，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虽然已经拒绝了秋致卿，也答应跟明深重新开始，而且本来他们就是夫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还有什么跨不过去。虽然明深如果真的硬来的话，她也不会怎么样。
支浅趁自己还算清醒，伸手去推明深，她的抗拒不是很明显，但是明深却感受到了，他很想继续，不想放开她，可是，支浅跳楼的决绝犹在眼前，他点火烧了自己，也只能自己想办法灭火，艰难地松开支浅后就狼狈地冲进了卫生间。
支浅看着明深的背影觉得自己真是矫情。
她很喜欢他的怀抱，或许明深如果坚持的话，她也就接受了。可是明深却选择了尊重她，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明深水淋淋的围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你怎么不擦干，水都滴在地板上了！”支浅满心不安完全消失。明深完全不在意，已经恢复了正常，拿着毛巾，径直坐在支浅面前，说：“给我擦擦头发！”
支浅认命的接过毛巾，他以前就喜欢这样，从不用电吹风吹，就这么随便擦两下就完事了，她看不下去给他擦过一次，就变成每天都要给他擦干头发了。他的头发浓密乌黑，以前头发要长一些，支浅仔细地给他擦着湿漉漉的短头发，问：“为什么把头发剃这么短？”
“方便！也省时间。”
是挺方便的，支浅心想，洗个脸就顺便把头发也洗了。支浅摸摸他短短的发茬，硬硬的，还挺有弹性。就笑道：“像个刷子！”
“不好看？”
“好看，很精神。”他原先发型还挺讲究的，不过，好看的人原来随便什么发型都能驾驭。
“真的吗？”
“真的。”
“其实就是忙得没空管头发了。”明深转身面对支浅，“每天早上刮胡子的时候我都想，要是可以像女人一样没有胡子就好了。”
支浅有些心疼，却开着玩笑：“要是女人，又舍不得剪去这一头黑发，再说，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不方便，也很烦的。”
“是啊！”明深让支浅坐到自己腿上，“所以我还是做男人吧，我要是变成女人，你怎么办？”
支浅心动，扔掉毛巾，轻轻伏在明深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支浅放假了，明深还没有，自己家的家族企业，反而忙得孙子似的，早上一大早还得起来，看着身边的支浅，心中万般不愿。支浅也闹钟闹醒，迷蒙着双眼看着他，他轻轻啄了一口她的额头，柔声说：“再睡会儿。”
“今天还要上班的？”
“嗯。”
“昨晚睡得晚，今天起这么早，以后让别人去接我就好了。”
“我不累！你多睡会儿。”
支浅却坐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吃早饭吧！”
“不用了，我自己吃就好。”
“反正我也醒了，中午我再休息。”支浅给他拿来衬衫，明深接过衬衫，顺手又把支浅搂在怀里，紧紧抱着，支浅软软地依着他，小声问：“会不会迟到？”
明深松开手，再延误下去，当然会迟到啊。
吃过早饭，明深依依不舍地拉着支浅的手：“要不，你陪我去上班吧！”支浅赶紧推他出门，不然他是没法去上班了。
明深离开不久，小添也起来了，支浅又陪了一会儿子，想起旧照片和耳环，决定去问问明老爷子。老爷子在四楼，明家兴和丁怡在三楼，她和明深在二楼，五楼空着，据说是留给明添这一辈的。
老爷子虽然声称身体不太好，却坚持锻炼与工作，精神也不错。支浅来的时候，老人正在看报，看见是支浅很高兴，支浅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在老人面前坐下，先把那张照片递给老人，老爷子带着老花镜只看了一眼就把照片放下了，问：“小浅，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支浅如实告诉老人。
“照片中的人是你爷爷和奶奶，那时他们刚结婚。”
支浅请求老人多说一些。
“你爷爷支裕国比我年长两岁，很能干，很出色，也很有思想，小小年纪就做了生产队长，后来又做了村长，支书。他在村里很有号召力。我和一些年轻人当时带着满腔热血奔向农村广阔的土地，事实很快就打败了我们。刚去农村时，没有想到会那么辛苦，派给我们的活经常做不完，都是你爷爷找人帮我们，我当时偷看一些所谓的禁书，不小心被发现，本来是要批斗的，是你爷爷帮了我，还悄悄给我作掩护。所以我们这一群人是当时下乡的知青中比较幸运的。你奶奶是跟我同一批去的，她这个人比较娇气，一直适应不了农村的生活，经常哭，不是裕国大哥，她大概逃不了被批斗，因为有人举报她有很严重的资本小姐的作风，后来，她就跟了裕国大哥，成为你奶奶，而你爷爷因为她没能升职，本来你爷爷是要到乡里做干部的。”
“我也跟来自另外一个地方的知青结了婚，同一年家兴和敬衡出生，俩孩子还挺要好的。家兴五六岁的时候，知青开始返城，我的弟弟在文革中的一次武斗中成了牺牲品，我的父母受不了这个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按照政策要求，我是最符合回城条件的，我以为你爷爷要让你奶奶先走，不想为难他，没有去找他，但是，他还是把名额给了我，你奶奶因此生气，背弃了裕国大哥，跟乡镇的某位政要有了关系，也顺利返城。”
“也许是爷爷觉得奶奶不想离开，会跟他一起生活呢！或者，是爷爷想留下奶奶，不希望她离开！”
“也许吧，但是你爷爷是很公正的人，不会因为私心束缚你奶奶的！”
“那倒是，爸爸也说爷爷是这样的人。”
“我当时的确是最符合返城条件的人，我也没有多想，以为你奶奶只是晚一些进城而已，没想到她那么急！早知道我让给她了。”
“没有用，她如果爱爷爷，就不会这么急。”支浅心里难过，虽然三奶奶口口声声说奶奶不好，她也不是全信，但是老爷子也这么说，她真的为爷爷不值，奶奶只是在利用爷爷，她并不爱他。
“那倒是，他们俩结婚的时候就有人跟裕国大哥说过，我们也觉得你奶奶只是想逃避农村繁重的劳动，但是裕国大哥就是不信。”
“也许爷爷不是不信，而是他就是爱奶奶吧！”
“可能吧。我们都看得出，裕国大哥对你奶奶可好了。当时的小姑娘小媳妇都羡慕坏了，小深奶奶也经常拿你爷爷说我，说我不知道疼女人。”
“爷爷是很会照顾人。”支浅觉得爸爸连做饭都不会就是因为爷爷太能干了。
“是啊！我可以把当时我们那一批人的名单给你，小浅，不是爷爷吹牛，你随便去找谁，你只要说你是支裕国的孙女，保证他们都待你如上宾。”
“可只有您和爷爷成为朋友。”
“不是，我们都喜欢你爷爷，只是后来回城后，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跟你爷爷来往也少，但是大家都邀请过你爷爷，是你爷爷不愿意麻烦人。至于我，是因为我一直跟你爷爷有联系。”
“你爷爷救过我。大冬天的，我从船上掉下河，是裕国大哥下去把我拖上来的。小深奶奶一直到死都提醒我别忘了裕国大哥。你爷爷平时很少给你说起我吧？”
“是啊！”
“他这个人，有恩于人从来不提。所以他一定也没有跟你们说起过其他的人的事。”
支浅点头，爷爷肯多说一些，她肯定早就知道明深的存在了。“爷爷，你再多说一点那时候的事情吧！”
“你奶奶跟我是一个城市的，回城后过得并不好，她家里姐妹众多，她没有能接班进厂上班。我的爱人返城后先回了她的家乡，把家兴留给了我，你奶奶知道我父母留了房子给我，弟弟又没了，就来找我，表示家兴跟她也熟，她不介意给家兴做后妈。”
支浅听到此处，浑身都不自在。
老爷子看出支浅的别扭，接着说：“我一是不能做对不起你爷爷的事情，二是也忘不了小深奶奶。放心，我拒绝她了。小深奶奶后来回到我身边了，可惜因为繁重的劳动，落下了病根，小深出生还没满月她就去世了，她可喜欢小深了，临死都看着小深，可惜小深对他奶奶并没有印象。我呢，自然就很疼小深，家兴和小丁生怕我宠坏了孩子，对小深就很严，小深这孩子又倔，父子俩总是一言不合就开打。幸好有你，不然的话，小深肯定到现在还是个不肯回家的孩子。”
支浅没有提醒老人说岔了，反正明深的事情她也感兴趣。
“小浅啊，因为你爷爷，我返城后顺利接班。”老人自己又把话题拉了回去，“爷爷老糊涂了，小浅你是想听你爷爷的事情。后来体制改革，我卖了房子，承包了工厂，这一切，是因为我在下乡期间没有中断过学习，是你爷爷一直偷偷地给我找我想要的书。在那个年代，他坚持认为读书是有用的，真不容易。认识他的人都很敬重他。但是你奶奶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我后来因为忙，交通也不方便，很少去看他，这也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总是以没有时间来做借口，其实人死了，变成一把灰，连墓地都可以不要。所以，小浅，如果你还喜欢明深，就不要放弃！”
“你见过我妈妈吗？”支浅立刻敏感的意识到老人知道她和明深的关系不太正常，说着说着就扯到明深和她身上，赶紧问重点。
“见过两次，一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你爷爷写信给我，我就赶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还有一次是我搬进这里，你爷爷带着敬衡，小金，还有一丁点儿大的你过来玩。就见过这两次。”
“为什么我妈会离开？”
“这个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裕国大哥这个人不肯麻烦人，直到敬衡被抓起来，他四处找人，才想到我。我帮着把敬衡弄了出来，想把敬衡接到我这里来，但是敬衡不肯，坚持留在老家。”
“我爸到底有没有贩卖人口？”
“没有。千万别听别人瞎说，你爸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小金是外出打工返回时上了人贩子的当，被骗到那里的，逃跑时被敬衡救了，敬衡没有打算留下她，是小金自己要留下的。不过，金家的人很烦，死活要弄走小金。敬衡被放出来的时候，我们去找过小金，但是小金已经被嫁到其他地方去了。我本来还想出些钱把小金带回来，但已经晚了，小金已经跟人家结婚了。要是你爷爷肯早些告诉我，或许还能想办法留下小金。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想到敬衡会跟你爷爷一样倔，以为过个几年他再找一个也就算了，如果知道他如此死心眼，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小金弄回来了。”
“那您知道妈妈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只知道大概在哪个城市。后来敬衡和裕国大哥就没有再来找过我，我又忙着挣钱，除了过节互相寄点儿东西，联系也不多，不过，我觉得应该可以找到。等小深回来，你让他来找我，我告诉他到哪儿去找。”
“奶奶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我知道，也在S城。我有具体地址。”
“奶奶她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不是很好。”
“她应该不是一个人吧？”
“这是肯定的，你奶奶那个人，是比较会依赖人的那种人，她是不可能一个人过的。我好几年前见过她，这几年没见。”
“奶奶长得好看吗？”
“好看吧，尤其在你爷爷眼里，特别好看。你爷爷无数次跟我说过你奶奶好看。你爷爷不肯到我这里来，我猜十有八九是怕遇到她。”
“为什么？”S城这么大，怎么可能就轻易遇到。
“你爷爷肯定很伤心，他对你奶奶那么好，你奶奶一点儿也不珍惜，甚至不惜出卖身体回城，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可是他又喜欢她，我都不清楚你爷爷是一直爱她，所以看不上其他女人，还是恨她背叛，从此不再信任别的女人。反正，你爷爷这辈子遇到她也是真倒霉！”
老爷子说着说着有点激动。
“这个耳环是谁的？”支浅把耳环拿出来给老人看。
老爷子仔细看看，说没有见过，问支浅从哪里找到的，支浅说是从一个雕花的床缝里。
“那张床还在吗？”
“我也是刚发现！”
“那张床现在买不到了！是你爷爷专门为你奶奶打制的，不知道让多少女人羡慕！连家兴的妈妈都羡慕得不知道在我耳边说了多少遍！你爷爷这个人，只要对一个人好，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人。”
“可是奶奶并不喜欢。”支浅当然知道爷爷有多好。
“是啊，你奶奶一定要在城里生活，谁会知道现在农村也很好，再说，如果她能愿意在乡下等些年，我承包工厂后就可以接你爷爷一家来城里生活。”
这还是说明不够爱啊！支浅心想，她爱明深，所以她可以为了他去任何地方，也不介意在任何地方等他。“爷爷，你能告诉我奶奶的地址吗？”
“可以。”老爷子一边拿笔写，一边说：“你是想认她吗？”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她什么样子，我不会去打扰她的！”支浅虽然想有奶奶，但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何况爷爷去世好多年了，她没有必要让一个老人晚年不得安宁。
“你如果想认她也可以，她肯定求之不得。”
“为什么？”
“因为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同意，而她的境况不一定会好。”
“不用，我就想看看爷爷牵挂了一生的女人长什么样。”支浅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不想麻烦明老爷子。
“让小深陪你去，别一个人去！心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勉强自己，任何事有我。”
“嗯，我会问他有没有时间，我也不想一个人去。”
“小浅，在明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把我当你的爷爷，把家兴当你爸爸，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我很想看到你幸福，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希望去见你爷爷的时候能够不愧对他！”
“爷爷，别这样，我爷爷还不想看到你，再说，你不是说还要看着我们再生一个孩子的吗？”
“你们再拖下去，我恐怕就真的看不到了！”明老爷子感叹。
支浅无法应答，轻声向老爷子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