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雪洞里,歧怜趴在地上。先有和三青鸟打斗受伤,后有和小雪怪打斗受伤,渡幻生进入了下边那个地道的前后,总共发生了两轮的雪崩。
在第二轮雪崩发生的时候,歧怜所在的雪洞也遭受了波及,大块大块的冰柱从洞顶砸了下来,这洞就快给添没了。歧怜无奈翻身躲进了飞彩道人和渡幻生之前进入的那个冰道,这一进去就发现下方火焰冲天。电光火石之间,歧怜拔出匕首,用力插在冰壁上,随着歧怜身体下滑,匕首划过冰壁,雪沫四溅,在冰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匕首和冰壁之间的摩擦力使歧怜下降的速度渐渐放缓。终于,匕首卡在了冰壁上,她停止了下滑,卡在那里不动了。
雪崩终于平静了下来,歧怜就这样把自己吊在了洞壁上,不上不下,还好洞不是直上直下的,她可以借着斜坡暂时安稳住自己的身体而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下边火光虽然减弱了,但是显然那是引起雪崩的中心,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下边安全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向上的通道如今也已然被赌死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吊着吧,歧怜一咬牙,松了手。从雪洞滑了下去。
然而由于那是雪崩中心,大部分通道已然被堵死了,歧怜绕了几圈又回到了原地,能走通的就那么几条,然而条条都会转回出发地。歧怜没有看见飞彩道人,也没有看见渡幻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些沮丧,坐在角落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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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送走了若玄幽,乘三青鸟来到了一座雪山上空。她左手轻轻一拂,雪山上一层薄薄的冰雪层以不可见的速度融化成水滴,而后有蒸腾到空气中,一层淡淡薄雾升起,她右手再一拂,又一层冰雪蒸腾成了薄雾,她就这样双手交替,雪山被一层一层地蒸腾成了薄雾,直至那座山被移为了平地,她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西王母低头问三青鸟:“你确定是这里?”三青鸟长鸣一声,表示肯定。
西王母无奈的摇摇头,想:“莫不是已经逃出去了?”于是道:“算了,回去吧!”
上方的一声长鸣,吓得歧怜一哆嗦。她下意识顺着通道向上望去,那原本一片漆黑的洞口,透出一抹模糊的白。她一步步在通道中艰难上行。终于看清了那道光来至头顶通道的入口处,她轻轻一推,那层冰层就被捅漏了,一束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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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怜这一路回了东海,未免有些凄凉。去昆仑的时候还是与小乌和飞彩道人结伴同行,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孑然一身。
歧怜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边装着几枚小小的丹丸。千年之前,她和师父初入扶桑,那时不死树刚刚结出果子,几乎找不到成熟的。她背着师父,偷偷地收集一些尚可以的长生果,风干并碾制成粉,制成了丹丸,保存在小盒子里。那也是不死树最后一次结果子,之后那树的妖性便被师父的法力压制,成为了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树。
上一次歧怜发现了她师父渡幻生留在了扶桑的盒子,终未能参透其中奥秘,于是在盒子里放了一颗丹丸,让小乌混进了天界,送至天庭,后又被送到了若玄幽身边,希望那里有人能帮她找到答案。
最近却有人发现盒子在人间现世,若玄幽和渡幻生也不知为什么,走到了一起。事情似乎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她的计划。
歧怜拿出一粒丹丸,在手中一捻,那丹丸继而幻化成了长生果本来的样子。玫瑰红里透着晶莹,晶莹得一掐里边的汁就会溢出来。千年之前,她的族人因此物而兴盛,亦因为此物而消亡。她凝望着这枚充满着诱 惑的果子,心道:“就现在吧!”
歧怜收好果子,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来到小镇最繁华的酒馆,酒馆建在本镇最高的一个吊脚楼上。歧怜叫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大有吃霸王餐的节奏。
看着一个美女对着一大桌子山珍海味,胡吃海塞,小二儿也不知道该是羡慕还是同情。
时不时地有好事者探头缩脑地窥视这位美女,窃窃私语道:“长得挺好的一个姑娘,这是怎么了,脑子有问题?”,另一个道:“胡说,一看就是失恋了!”。再一个道:“你没看她少了一支胳膊吗,可惜了,一定是自卑,抑郁的!”
歧怜若无人地大块朵颐,酒足饭饱之后,甩下了一大定银子在桌子上,缓缓站起身,溜溜达达地往窗户处去看风景。
只是,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歧怜已然纵身一跃,飞出窗外,把自己摔在了当街。
等小二儿和方才看热闹的客人们缓过神来,在一片惊叹中,纷纷冲下楼去,此时楼下已然围满了围观的老百姓。那小二儿怕出了人命,更是吓得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来,看人怎么样了。
虽是本镇最高的吊脚楼,人从上边跳下来也不一定会摔死,但是摔个骨断筋折,经脉寸断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大群人先是被一声闷响吸引了注意力,见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女孩子爬在一大片血泊里,就算没有当场毙命,死掉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众人等,纷纷围拢过来,惊呼声此起彼伏,还有好事者试探地凑过来戳戳她,看是否还有气。
奄奄一息的歧怜倾尽全力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上身,掏出那个丹药化成的,长相极为诱人的长生果,就坐在了当街,啃了起来。“还好,没死!”“别是个疯婆子吧!”“她吃得那是啥?从来没见过。”人们三两成群地窃窃私语。也有试探着凑过来,问她可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人群越聚越多,不一会就集结了上百人,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来得迟一些的人们也不明所以,为什么一群人在观看一个又伤又疯的女人吃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果子。
歧怜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她的计划完成了大半。
歧怜吃完了长生果,她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更加奇怪的是她那原本缺少了一条胳膊的地方,居然隐隐约约,似乎什么东西在生长。
又过了个把时辰,围观的人群换了一波有一波,却也没有起初的时候多了。她的伤居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而且那原本缺少胳膊的地方,如树木生长出新的枝丫一般,长出了一条新的胳膊,虽然看上去仍然很不协调,如新生小鸟未干的羽翅。
歧怜起身,试着用新长出来的那只胳膊,掸了一掸身上的混合着血污的土迹,尽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血污还在,而后她扬长而去。
这时惊诧的围观者才意识到,“神仙啊,神仙!”纷纷向已经走出去了十几米的歧怜围拢了过去。
人们奔走相告,长生果现世一事在东海一带迅速传开,而且越传越神。之前还只是书上写的一些杜撰,如今是见着真的了。
这就是歧怜的最后计划,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在这之前的千年里,她不遗余力地把扶桑树和长生果的传说散布于民间。经历千年,并没有人族真正能踏入扶桑之地,她自己也不能。而如今,她已经孑然一身了,还断了一臂,她的对手渡幻生也出现了,而且天族太子也站在他那边。她已经没有什么胜算的机会了。所以,她把自己给赌上了,她自己吃下长生果。虽然之前她也不确定,吃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过这一局她暂时赌赢了。
长生果迅速疗伤以及能起死回生的功效不再是个传说,而是大家亲眼所见。人族,妖族,以及任何觊觎长生果的族群,开始正式谋划,一同攻打扶桑了,那样她也许才有机会。
至于天族,当初送那盒子去天庭的时候,曾经和天庭的弘暄将军有过一面之交,而弘暄将军便是使那枚丹药摇身一变,变成了掠魂丹的一位。当然弘暄将军自有他的谋划,想必也是和不死树有关的,不过这个和她歧怜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总之,那天之后,原本暗流涌动的各族各派,如今都挪到了台面上,大张旗鼓地集结了起来,向扶桑进攻了。而在人族之内,歧怜也自然而然地被推举为了首领。她成为了一个能带领人们踏上长生不死之路的希望。
歧怜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是“被污染”的人类了,她吃了长生果,也许她会和她的祖辈父辈一样,最终变成妖兽,也许并不会吧,她只吃了一颗而已。就算变异,她希望不会那么快,她希望她有时间可以带着人类攻上扶桑,而后再把不死树的决定权交给人类吧。
自从歧怜看着渡幻生灭了歧氏一族,她的一腔怨恨全部被投射到了渡幻生身上。她亲自杀了渡幻生,至少那时她认为她杀了渡幻生。然而短暂的欣喜畅快之后却是无尽的失落。
再后来,歧怜企图尝试投喂碾制成粉的长生果给些小生物,她一直想找出,可以长生而不被妖化的法子,她必须证明渡幻生是错的,可是她从未成功过。
歧怜也一直企图进入扶桑,也一直没有成功过。她越进不去扶桑,就越恨渡幻生。她觉得歧氏一族获取长生果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还没有找对法子来抵制长生果的妖性。为什么神仙可以长生,而人类不能?于是她便开始四处散布长生树的故事,既然渡幻生不许,她就偏要去做。
此刻,她已然吃了长生果,想到自己也许会变成妖兽,她开始有些后悔了,人类也许并不应该吃长生果的,自己也许并不应该把人类推到不死树前,让他们自己来做出决定,谁会忍住“不死”和“永保青春“的诱 惑呢?即使现在可以忍住,那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呢。她不该给他们诱 惑,她不该考验人性。然而,事已至此,她已是在弦之箭,仇恨把她推到了这里,她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