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典看着村长许久不曾开口，试探道，“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吧，我大哥突然跟我说，他要上青山区看看，我当时懵了，他不打猎，他去做什么？他说，这座山坐在我们村子后面，老是看着阴森森的，还有当时也有很多打猎的人，跟他说了几句闲言碎语，说这深山上好像有人居住着。我很惊讶，因为大家都知道那里是荒山野岭，我想跟他一起去，他不让，后来正好大明发了水痘，你嫂子一个人照顾不来，只好我陪着他们，我们就去了卫生所……走的时候，我的心啊老是慌慌的，总感觉要出事……凌晨了，那是，我们带着大明终于回来了，回家一看，我哥还没回来，后来找遍整个屋子了，就是没找见……我心里更感觉不对了，赶紧往青山区跑……”这个老男人说着说着哽咽了，清亮的眼睛似是被什么遮住了，泛红的血丝死死缠住眼眶，“到了山脚下，就是这片地方……那是13年前了，山上火光一片，山底下都是警察……都是警车……他们把这片围起来了……当时……我记得，一位林警官跟我说的，我哥没了……是意外坠崖……可是我连他的尸体都没找见！”
张典伸出一只手，搂了搂眼前的老大哥，又拍拍他的肩膀，似是给他无声的支撑。良久，他感叹道，“怎么会这样……”
“我哥出事之后，像是有人安排一样……这边……太穷了……人都没了……全都搬走了”，老大哥叹了口气，揉了揉眼，弹弹烟上的灰，“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我大哥走了之后，就有了小雅……”
“谁知道是福是祸……这小雅……净给你们添乱！”说到这里，魏明倒是替他们不平。
村长却是一脸尴尬地看着张典，叹口气，“实不相瞒，这孩子是我捡的……那天回来，在路上，远远看见好像是有一团东西在我家门口趴着，以为是只狗，走近一看，才是个小孩儿……可怜巴巴地躺在我家门口，浑身衣服都烂透了，脑袋发热，小脸通红通红，看着都快咽气了……我和你嫂子一直没有生育，就认了她做女儿……”
魏明生气地皱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养育之恩，我姐后来那都怀上了，还不是小雅给搞得流产了……”
“不要胡说！”村长瞪着眼，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哎！说起来，这孩子也可怜，那时候把她抱回家，刚醒过来，睁开第一眼就是跟你嫂子要饭，你嫂子看了一眼就哭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后来，就把她留下了……这孩子刚来家的时候不说话，老是往外跑，还偷偷往这边跑……我心想她是不是从这边来的……再后来，开始说话了，你嫂子可是高兴坏了……后来，不久，又过了两年，你嫂子怀上了，有天问小雅，想不想要小弟弟小妹妹啊，她走开一边，不说话了，我跟你嫂子都知道，这孩子心里很敏感……后来，出了意外，肚子里的也没了……算了，其实想想养一个就费事了……一个也挺好……”
魏明看着姐姐姐夫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倒是养了个小狼崽子！经常闯祸不算，她还不跟你姓，到时候远走高飞了，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她不跟你姓？”张典皱眉，摩挲着粗糙的手指，这点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是！”村长轻笑一声，却又像是叹了口气，“这孩子很有想法……我尊重她的意愿……名字就是个代号，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彼此像是很有默契，都默不作声，感受着迷雾扑在脸上的滋味，听着零散的鸟叫声，看着这片浓郁的密林，还有不远处林荫遮挡下的人家……
张典忽然想起来，随意问了一嘴，“昨天上山的时候，您给我说，城里人吃得好穿的好什么都好……要是……我带您离开这里，您愿意吗？”
“哈哈！”村长没有想到，张典居然还记得他随口发酸的一句咸淡话，笑了笑，但又摇了摇头，“离开……说实话……还没想过，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也老了，也不想去哪了！”他接着又长须一声，“人啊，就是待惯哪里，那里就是好！”他抗了一下张典的肩膀，又说，“你不是说我家住着挺舒服的！”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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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已经行进到青山区的半山腰处，海拔1346m。
“前面就是山体滑坡的地方了……自从出事之后，还没有人来过这鬼地方呢！”半山腰处，魏明叉着腰，累得气喘吁吁。
“救灾的也不来吗？”张典向后看看了他们走过的地方，这青山区当真是十分陡峭！
“来干什么？切~你别看外面乱七八糟的新闻满天飞，实际上这里还不是都听周大人的安排？泥石流泥石流，都不流了，也没伤亡，人家谁会来这看……”
行进至林深处，这里草木更加高大，突然，在荆棘陡峭的山坡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天坑。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断层，塌陷的地方原本是山坡处高大的树木屹立的地方，现在它上面的树木，顺着地质作用力，被劈成了好几段，横冲直撞冲向崖底……徒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满是红壤土的断层面……
魏明和小刘小李跑到前面看了一眼，“我靠！右边是悬崖，就是这里，断了……”
“这里是半山腰处，可是正好在它的有方有一处突出的悬崖，而悬崖质地松软，半个多月前的大暴雨雨势之大，把这里给冲垮了……”张典动身到断层面上仔细观察，运用专业的职业素养，跟他们冷静地分析道。
一行人也到跟前来，准备仔细观察。
“且慢！先不要过来！”张典像是灵光一闪，皱着眉头，用他的嗅觉指挥着他的大脑，指着他脚下站立的地方，还有那个直立的断层面，“从这块往下挖，会有尸体！”
其余四人还来不及震惊，就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挖……
“师父！这里！”小李和小刘指着已经挖开的断层面，果然藏有白骨！
正在挖别处的张典和村长此时面面相觑，张典起身，胸有成竹地扶着颤颤巍巍的村长，“走！”
小刘和小李刚刚挖出一具近乎完整的尸体，“师父，这看起来像是集体掩埋！还有很多不完整的尸体在土壤里嵌着……”
村长看到眼前的一幕差点晕了过去，高血压差点犯了，继而悲恸地皱起眉头，颤颤巍巍都着肩膀，哆嗦着嘴唇，好久才发出声来，“这……这是……小孩儿的尸体！”
“哥！哥！我大哥！你在不在！”突然，他像疯了一样，扑向那面巨大的红土墙，双腿跪地，涕泪横流，再没有知识分子的那份儒雅谦和，像饥饿难耐的恶狗，用粗糙黝黑的爪子发狂地瓟起一层层巨浪！
张典看了不禁泪目，插在裤兜里的手默默攥紧，“赶快通知徐子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