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封家书也不是什么难事,秦月不疑有他,当即应允了下来。家书写完,青翠出门拿去递了,秦月披了裘衣,抱着手炉出了房门,信步行至云水台。
云水台的几株梅花开了,花色鲜红如血,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中甚是清朗好看。秦月行至花下,抬头望着一树梅花,梅花乃是今年秋天从宫里移植出来种下的,没成想几月过去,还能开出这样繁盛的花来。
正想着,柳权领着一名华衣女子走了过来,女子内穿妃色冬衣,外罩一件绯色裘衣,与一身素净的秦月对比甚是鲜明。红衣女子罩着帽兜,秦月并不能瞧清她的模样。
“当初皇兄将这几株梅树赐给秦府的时候也没指望今年就能开出花来。”那女子走至秦月跟前,同样抬头望着树上的红梅,笑道,“秦府果真是人杰地灵,就连这梅花也迫不及待地要开了呢。”
女子虽未露脸,秦月却听出了那是长公主的声音,赶忙弯身行礼,惶恐说道,“雪天路滑天寒,长公主殿下您怎来了?”
安平除下帽兜,回首望着秦月灿然笑道,“本宫一个人在宫里实在闷得慌,想着许久未曾与秦姑娘叙旧了,昨日虽见了一面,却也只是匆匆说上几句话罢了。今日闲着无事,便抽空来看看了。”
“殿下若想见秦月叫人来吩咐一声便是,秦月自会进宫去见您,殿下又何必冒雪跑这一趟。”秦月一面说着,一面将安平迎入室内。
安平却仍是笑道,“这金安的冬日着实迷人得很,本宫也有好几年不曾看过了。今日出宫,也当是游赏了。”
二人一同进了西厢房,青翠递了书信回屋,刚换下裘衣,见了旧日主子自然是惊喜万分,依俗行了大礼,起身时眼眶红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安平怕秦月看见了误会青翠呆在秦府自觉受了委屈,届时秦月心中又要不好受了。便伏在青翠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青翠静下心来,不好意思望了二人几眼,随后便退了下去。
火炉旁摆了卷耳底座楠木小案,秦月请了安平坐于暖席之上,二人面对而坐。炭火上茶壶里的茶汤开了,水沫翻滚,甚是欢腾。秦月小心提起茶壶,将案上的茶碗逐个烫热,倒去头碗,再逐个倒了八分满方递与安平。
安平端起茶碗拂去茶沫,但见茶汤橙黄浓厚,再细细闻那香气,但觉香气高锐持久,香型独特,既有着桂花的馥郁又有茶叶本身的清淡,入口品尝,滋味醇厚,回味甘甜。这是上等的陈年桂普茶,安平也只有在其父皇五十生辰那年喝过一回。
“秦姑娘这儿的茶虽不名贵,可却都是极品啊!”安平放下茶碗,悠然叹道。
前有君子松,后有陈桂普,秦月所泡茶汤每次都能给安平带来无尽的惊喜。
“殿下若是喜欢,秦月让人包些给您送去便是。”秦月笑道。
安平再端起一碗茶,只望着秦月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那笑里的深意秦月不甚明了。
“就是秦姑娘深爱之人……可也愿意让给本宫?”安平双眸凌厉直盯着秦月,似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秦月心里一惊,手上一抖,险些将滚烫的茶汤洒了出来。
“殿下此言何意?”秦月放下了茶碗,直视着安平说道。
安平仍是望着她,似要望进她的心里去,“本宫的意思,秦姑娘最是清楚不过了。”
从未想过会被安平拆穿了心事,秦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问话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不管她是要承认还是否认,这话该怎么回还是要思忖一番。
沉默半晌,秦月唯有低低颔首,不无尊敬说道,“殿下既已知晓,月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秦月的确对公子有情,只是一直以来那都是秦月一厢情愿罢了。如今圣上亲为殿下与公子赐婚,此乃圣意,无人能改,殿下何故要来问秦月让与不让?”
“话虽如此,可你瞒本宫这样久,本宫这心里总有根刺。”安平面上微动,虽早已从白焱口中知晓秦月钟爱之人系秦阳,只是如今听她亲口承认,这心里头到底还是很难过的。
秦月低垂着头,半晌才提起心思宽慰眼前的女子,道,“公子待秦月就如亲妹妹,秦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逾越了这道鸿沟,夺殿下所爱。”
安平心绪略有波动,听了秦月这席话,她才相信秦阳与秦月二人两情相悦却不自知。安平有些犹豫,思量着该不该是明白告诉秦月实情。正想着,抬眸不巧看见了秦月身后墙上贴着的一首春闺诗,不由便想起了秦月写的那首小诗,那样深情款款、情深意重,若要让她知晓了秦阳所爱之人系她自身,依着秦月的这款深情,她还甘心放手吗?
再说了,秦月对自己也有所隐瞒,若非皇兄相告,只怕她日后就算嫁入秦府也还不知道这二人的心事呢。思索良久,为了不引起后患,安平决意要将此事藏在心里,永远也不会让秦月知道。
“秦姑娘能明白就好。”安平端起茶碗,敛了面上神色,与秦月淡漠说道,“本宫也不希望日后入了秦府……却要与你难堪。”
秦月心中一凛,却也只能低眸懦懦应允道,“殿下说得是。”
冷风透着窗缝入来,秦月心中透着凉意,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在她与安平之间有一些东西变了,初见时的那份美好也许从今往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二人围着火炉面对而坐,久久无话。
稍久,青翠捧了些桂花糕、花生酥等小点心走了进来,安平就着热茶每样点心都吃了一些。秦月心情不佳,拿了块桂花糕许久也未吃完。安平明知她心情低落系因自己方才的一席话,却也不拆穿了她,任由着秦月黯然神伤。
直至安平坐了马车回了皇宫,秦月也没能从悲伤中恢复过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眼看就要年关了。
经过两月的苦战,西北高昌城的判军已被全数剿灭,三王爷白旭被秦阳活抓,此刻正在押解回城的途中,想来不日便能到达金安了。
秦府收到将军凯旋而归的消息已是十二月二十,再有几日便是冬至,而秦阳也正是计划那日到达金安。新年将至,秦府上下正忙着置备年货,为的是等那秦阳归来过个好年呢。
西厢房里,秦月围着火炉逗喂着小白鸽,说来也怪,这鸟儿竟是不怕冷的生灵,每日里总有半天是飞出去耍的,屋外天寒地冻,累得秦月好一阵担心,好在夜里这鸟儿还知晓飞回来。秦月本想将它关进笼里,怎知关了一两日这小白鸽竟绝起食来,为了不伤它性命,秦月想着它既知晓飞回家来也就随它去了。
正想着呢,青翠抱着数枝梅花走了进来,淡淡看了逗弄着白鸽的秦月一眼,嘴角一抹笑意漾了起来,连同眼眸里一抹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
“秦姑娘,这梅花可是要放在何处?”青翠敛了面上神秘的色彩,低头问起秦月。
秦月抬头,那梅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如今寒冬腊月,云水台的那数株梅花开得是愈加地繁盛了,秦月久坐屋里,也能闻到室外隐隐的梅花香气,带着冰雪的冷冽,甚是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