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兵马不停蹄地马上让武小刚拉着他去外地选购粉碎设备。
让武小刚学开工具车的想法在去漓源之时已经产生,再加上武小刚是一个非常喜欢开车的人,因为没有开上拖拉机一事一直心中不快,去漓源的那些日子,武学兵在没事的时候就手把手教他练车,没想到武小刚还真是块开车的材料,没用多长时间就学会了主要的要领,领悟力超出了武学兵的想象。
正当他们让随机器来工厂里来的师傅把粉碎机安装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他哥武学民突然找到他说,武会中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在石矿那里快要和杏河坪的人打起来了。
当时,武学兵正在老书记武会明家商议为荷香筹办婚事。
“谁?杏河坪?因为什么?”武学兵听罢一愣顺口问道。
“你快去看看吧,好像是因为石矿的事。”武学民也不多说,心急火燎地催促说。
“石矿?”这时,武学兵才似乎意会到什么,连忙拔腿就朝石矿那边跑去,还顺便从老书记院子里顺手拉了一把铁锹。
武会明一看这阵势,心中不免感到惊恐,预感到要出大事。
武学兵赶到石矿场地,看到两村的人正僵持在那里。
武家岩和杏河坪两村自古以来就是一对冤家,前几年每逢集会或到周边村看戏、看电影时都要打打斗斗的搞出点事来,自从农村承包责任制以后由于都各自忙碌自家地里的事情,冲突的现象逐渐少了下来。
今天两个村又纠斗在一起,不用别人细讲,武学兵也能估计到十有八九是与石矿的位置有关。
武家岩的后生们见武学兵到来都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没等武学兵走到跟前站稳,杏河坪的主任韩大海就气势汹汹地质问武学兵,为什么未经杏河坪同意就私自在交界处开石矿。
韩大海比武学兵大四五岁,身板也不亚于武学兵,说话声如老牛,满头乱发就像烫过一样。
武学兵在杏河坪上初中的时候,这个人就为他村的一个小弟受了武学兵的气而去学校找过武学兵,当时候虽然武学兵比他矮了一头,但也没有屈服于他,虽然吃了点亏,可武学兵抡起砖头砸在他的大腿上也够他痛的。
不过那些已都是经年旧事。
现在武学兵成了名人、书记,马上又要成为矿长,而他才仅仅是一个村里的主任,除了喝酒,赌博就是骚扰村里的妇女,不过一提到要和谁动手干仗就来劲,村里人根据谐音都叫他“憨大害”,不过发音一样,他也不在乎,而他在乎的是另一个让他听起来不舒服的绰号——大脖子!谁要当着他的面这样叫他,他就会对谁动粗。
这次的闹事,听上去还多少有点由头,本来那个山梁就是个界限不明的地方,即使杏河坪不做什么闲置着,也不能称了武家岩的心,不能如了武学兵的意。
武学兵也不与他多争辩,扒拉开人群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用铁秋顺着山脉划了一道线:“你们看看,这条线是不是山梁中对着的,我们的矿建在正对线以南,这完全属于武家岩的地方,与你们杏河坪有何干系?中线以北,你们就是把这座山梁搬回杏河坪我们都不去管。”
只见韩大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正在组装的设备那里,用手里的撅头往坡下一拉“要我说,这条线才正,这不是山梁也正对着的吗?”他身旁杏河坪的一群人也都跟着帮腔:“对呀,这么大的山梁,你怎么就能规定出中线?”
“你们的眼又没瞎,怎么不看看大脖子(绰号)划线的方向都快偏到武家岩村啦。”武会中和武家岩的人说。
“你们是在山梁上开矿,又不是在土地上开矿,自古以来老祖先就一直做伙着山梁,你们要独自开矿,杏河坪的弟兄们,我们能不能答应?”韩大海挺直了大脖子粗声粗气地吆喝。
“不能。”他身边的那群人带着得意的笑呼应说。
“老子就要做,看你们想怎地?”武学兵已经忍耐多时,不由地一时性起,对着早已躲得远远的安装师傅说:“师傅,继续安装,我看他谁敢拦!”
杏河坪的人看着武学兵一副拼命的样子,都噶然无声愣在那里。
安装师傅看着武学兵,又看了看杏河坪的那群面带惊诧的人准备走过来。
却不料韩大海大叫了一声,就像是山沟里老牛的吼声:“给我打住,要让你们今天安装上这机器我就不是俺妈养的。”
“对,不能让他们安装,安装上也要给他掀翻。”他身边的那群人也都一起大叫起来。
“我来,看你怎的?”武学兵看到安装师傅不敢过来,自己径直走向机器。却不料被韩大海一把抓住。
武学兵那里能吃下这个亏,照那韩大海的鼻子就是一拳。
韩大海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倒在了一边。
两村的人都不由地随即纠斗在一起。
突然,武学兵猛地被人从后背推了一巴掌,同时听到一声:“学兵!”
武学兵朝前踉跄了几步趴在山坡上。
等他莫名其妙地猛然回头望时,只见一个人跌倒在离自己不过两米远的地方。
在倒下的那人身边有一个被点了穴的木偶人呈现在他的眼前,就像小时候课本里面印刷的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图画一样,手里握着一块小碗大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固定在那里,恰如一个逼真的雕塑。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冲进他的心头:不好,出事了!
这个念头不仅产生在武学兵的脑子里,有的人已经提前他零点几秒看到,惊愕得目瞪口呆。
所有的人渐渐都停止了械斗,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这边。
武学兵眼珠一动不动地瞅着倒在地上的人,那人脸朝下趴在地上,脸下浸出一滩黑乎乎的血。
从春天还穿着棉衣棉裤这一点上看,可见这个人是个长者,于是,刚才那一声喊似乎又回响在耳边,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又那么竭嘶底里。
接着,他无意中又把眼光落在了那人的棉衣上,还有那瓦灰色的老棉裤,胳膊肘上的黑补丁,屁股上的蓝补丁,布丁上的黑补丁。
多么的眼熟,又是多么地让人恐怖,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向他击来,使他顿觉天晕地转。
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泪如泉涌的悲恸,他情不自禁地向着那个静静地趴在那里略显卷曲的衰老的身躯大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足以使苍天改颜,这一声足以使青山折腰,这一声足以使顽石俱裂。
他慢慢跪下双膝把武三海的身体板过来,模糊的脸已经被血浆和泥浆完全覆盖,衣袖和棉衣上也都沾满了血泥混合物。
武学兵把手伸到武三海的嘴上,已经停止了呼吸。
武学兵的泪水伴着凉飕飕的冷风一串一串地掉在武三海的老棉袄上:“爸,你醒醒,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爸——”
与此同时,武学民也发疯般地扑过来。
所有人见状都围了上来。
突然,武学兵猛然抬起头来,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快速地扫视着周围,像在搜寻什么,就像一只饿狼在旷野上绝望地觅食。
没有,没有他的目标,没有了刚才那个凝涸了的雕塑一样的目标。
他骤然腾起,一把扒开人群,顺着杏河坪的方向看到了那群慌不择路,狼狈逃窜的人。
武会中想去拦阻拦不下来,又怕学兵独自前去吃亏,就向大伙招呼了一下,准备一起跟着武学兵追。
武会中想去拦阻又拦不下来,于是向大伙招呼了一下,都一起跟着要跟着武学兵追。
关键的时候只听一声呐喊:“都给我站住!”大家回过头来看时,是武会明。
武会明气喘吁吁地一边跑过来一边招手一边呐喊。
他的身边还跟着跑来一个人,大家再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是常驻村里的乡副书记徐建明,就是前几年在公社当秘书的那个徐秘书。
武会中一伙下意识地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武会明和徐建民。徐建民大声地命令:“都给我站住!”
看到武学兵依然气势汹汹地向前大踏步跑去,就又对着武会中一伙道:“还不快把武学兵拦住,还等什么!”
武会中一伙慌忙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追上武学兵,几个人都扯不回来。
徐建明已经快步奔过来,冲到武学兵面前:“武学兵你还是不是党员?你还是不是一个村书记?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观念?”
武学兵这时才看清是徐副书记,刚才发烧的大脑像被浇了一瓢凉水一样,冲天的牛气瞬息间萎缩下来,两腿一软跌坐在脚下的大石坡上把头深深地埋进屈起的双膝之间。
石矿还没有动工,却先平白无故地在懵懵懂懂中搭上了父亲的老命。
虽然说弟兄好几个,从心里说实在话,武三海与武学兵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弟兄几个里也最宠爱他,这次父亲的死也是为了救他,要不然,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就应该是他武学兵。
武三海最后那一声喊叫余音缭绕不绝于耳,那是唯一留给他的极尽全力的一声,也是最后留给他的唯一的胜过生命的父爱!
武三海的走既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既悲壮又欣慰,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又在不知不觉中而去,一切都如此恍惚,如此匆匆。
武家岩村同时要办的两件事就是武荷香的婚事和武三海的白事。
他为了父亲的死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几天几夜吃不进饭,他在深深地自责后悔不迭。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西下夕阳难把手,东流逝水绝回头。”一切皆已铸就,哀叹于事无补。
武会明的意思是,事出突然,还是先把三海的事情办了,荷香的事靠后一点。
武学兵断然拒绝,原因是荷香一生终身大事,工夫是选定的黄道节日,怎么能为此说改就改。再说武会明的请柬已经都散出去了,一切还按原来准备的办。
由于他重孝在身,荷香那里他就不便过去了,等荷香嫁出去再操办家父的白事不迟。
这两天武家岩村的人也够忙的,忙罢婚事忙白事,一过就是七八天。
徐建明副书记给武家岩村带来一个消息,当天公安局就把杏河坪聚众斗殴的大脖子韩大海拘留,凶手韩大海的弟弟韩二海当天畏罪潜逃,警察怀疑是韩大海情知事情不妙故意放走了韩二海,把韩大海拘留到了县刑警队。
并且,公安机关在车站、路口、旅店张贴了通缉令,全县展开了大追捕。
除此之外,徐副书记还另外带来了乡长和书记的口谕,说武家岩所开石矿未影响到杏河坪村民的耕地权益,乡政府同意武家岩村在农民承包耕地之外开发石矿,杏河坪以后如再有异议,乡政府会出面解释。
虽然只是带来个口谕,可这就像是六月里降下了甘霖,他们太需要这个不见一个字的口谕了。
这个口谕在武学兵他们布满寒霜的心田上透进一束暖融融的阳光,他们的眼里无不噙满了感动的热泪。
破土动工的那天早上,武学兵早早就跪在武三海的坟前:“爸,不孝子学兵来看您老来了,您给了我一次生命,您又给了我一次新生,爸,学兵心里有愧呀,学兵追悔莫及,学兵没有孝敬好您,没有看护好您,到现在凶手还逍遥法外。不过,爸,您没有失望,我们的石矿就要破土动工了,就在今天!爸,您一路走好,有不如意的时候就给儿子托个梦,再打你这不孝子几个巴掌,儿子多么想再让你亲手扇我两个耳光呀!爸,你放心,石矿的事我们会做好的,村里的事我们也会做好,我一定会带领着乡亲们过上有钱的日子,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白云飘絮,青山开眉,随着爆竹飞响,锣鼓喧天,盛大的开业典礼在武会中村长的主持下隆重举行。
应邀嘉宾除徐建民外,还有乡长也亲自到会,而且还带来了乡党委书记的祝贺,另有乡里供销社代主任郑锋军,信用社李主任,联校校长,粮站会记,卫生院副院长,还有其他十几个村的书记或主任
典礼仪式上乡长热情洋溢地讲了话,表了大力支持的态,徐建民作为驻点工作领导也发了言,武学兵当然也接着讲了话,向所有到会的人表示感谢的同时也立下了让武家岩村富起来的誓言。
武会明还没等仪式举行完就先默默离开了,他的心里没有一丝的嫉恨和不平,相反,只有满满足足的欣慰和安心。他的眼里噙着泪花自言自语:“三海,你都看到了吧?都听到了吧?你没有白死啊,你养了一个非常有能耐的儿子,你给武家岩村养了一个好儿子啊,为党养了一个好书记啊,这是对你最大最有力的告慰啊,老哥,你还有什么遗憾的?知足吧!”
武家岩村伴随着一声声的炮响,一大片一大片的石层从大山的脊梁上被撕下来,机器发出了哗啦啦清脆的运作声。
武学兵又不得不开始考虑联系用户。
听说邱上乡今年要修建好几处公路,他们不敢怠慢,赶忙和徐建明商量包送石子的事宜。
徐建明知道这是县交通局的工程项目,因此和武学兵一道立即到交通局找了交通局长。
刚开始一说三不行,局长说是与老客户已有合同在先,不能随意换客户,这也是为了保证质量,保证及时供应,小的客户倒是可以考虑,那就是在大客户不能赶上工程进度的时候才有机会。
由此看来想要在此分杯羹是难上加难,武学兵立即又找到了县工程公司,县工程公司的客户就是一些小石窝,工程用石块和石子的用量不是太大。
武学兵也不嫌少,还当即承诺把用料免费运送到工地,并保证时间保证质量。
在那里经过几次的登门终于拿到了一个小订单,数量不大,但对于武学兵来说如获至宝,可以说是他当书记后呕心沥血换来的第一桶金。
他用颤抖的手捧着那张薄薄的合同书,心情说不出来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