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夜风袭来,裹挟着薄凉的雨。殿内,男人女人一字排开,皆低着头。顺其望去,人群尽头,雕刻龙凤共舞的石椅上,坐着一位淡漠的男子,紫墨色面罩掩去他的大半面容,只露出苍白的下颌,紫墨色斗篷裹着一袭长衫的健壮身体,周身阵阵寒意。
响雷劈开了寂静,一个侍女吓得惊叫一声,其他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但这个侍女似乎是新来的,对他们的警惕浑然不知,疾步走到男子面前,呈上一盘桃花糕,道:“婢子做了些糕点,想奉予圣主。”
男子轻抚心口处,盯着自己心口处良久,目光冷冷扫向侍女,淡漠道:“你竟敢对她不敬!”
她,是谁?
侍女还未反应过来,喉间顿生痛楚,滚烫的血流出,在她意识到有利刃刺入喉咙的时候,已经倒地不起。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的气还没缓过来,男子却突兀发话,“谁若是对她敬,就是这个下场!”
这个男子一个月前继任崇隐殿的圣主之位。不管多大的事,底下成员从不亲自告知圣主,都是先转告之前的代理圣主浮勋,再由浮勋转告圣主。
起初他们并不愿承认这个来历不明的圣主。按照崇隐殿的先圣主遗言,下一任的圣主,应当属于先圣主之子澹台傲劂。可如今澹台傲劂下落不明,再加上代理圣主浮勋对这位圣主俯首称臣,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况且,这位圣主的确是魔力超群,让崇隐殿在三界名声大动。
外界人常传:此人现身前,伴有诡异琴曲。一些扬言惩恶的正义之士想借此大动名声,只身前去后,还未见人便被诡异琴曲迷惑自戕;有运气和他过招的人,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只在过招期间发现他总下意识地护住心口;有幸逃出来的人,便将这些传了出去。
他们称他:诡曲庇心。
诡曲圣主性子古怪,不通人性,魔力是厉害到了极点,自私也是自私到了极点。
就像今日,他们从未见过圣主如此动怒,在他们的印象里圣主看待事情极其寡淡,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这个侍女不过是做了桃花糕就莫名其妙地被处死。
行为狠厉,和平日里的圣主大相径庭。
从今以后他们就记住了:圣主不喜欢桃花糕!
此时在魔族的澹台傲琼紧紧地握着八凌镜,对着毫无变化的镜面,双眉皱得愈发紧,最后干脆把八凌镜拍到桌上。
她看向从进屋就没停止哭泣的知恩,愧疚道:“对不起,我找不到。”
知恩哭得愈发悲伤,道:“都是我不好,我没用!我破除不了紫馫宫的结界,我不能去救她!”
澹台傲琼垂眸,递给她一张手帕,道:“三哥魔力雄厚都无能为力。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只有徒添人命。”
长王姬给婢子递手帕,若是以前知恩怎么也要愣一会儿神,但现下她因过度悲伤也顾不得了,接过手帕擦眼泪,抽噎着问道:“三公子真的有办法救姐姐吗?”
澹台傲琼望向天边,三哥已经消失了一个月,八凌镜也寻不到踪迹,但她相信三哥不会轻易放弃,只道:“他一定会有办法。”
她瞧向知恩的脸,盯了半晌,道:“你是苌恩姨母的孩子?不,应该说是苌恩姨母以血铸造的孩子,血脉相连,也算骨肉。”
知恩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道:“玉鹓神女对母亲有恩。母亲知道自己逃不出少熙的魔爪,便偷偷炼了侍影术,以血造了我,保护承载凤凰神力的曲栩琢神女。”
澹台傲琼问道:“你可知侍影术的修炼之法?”
知恩怔住,问她,“长王姬,你该不会……”
澹台傲琼严肃道:“我要造一个我,一个能替我虚与委蛇的我。”
一孕傻三年,澹台傲琼亦是如此,她在有孕期间应了倾城代替自己留在夙风身边的请求,忽略了倾城也是修仙之人。若她知晓自己的计划对夙风不利,自然不会再帮自己。
“很困难吗?”
“倒也不难,只要长王姬失一点血,婢子以仙力催动便好。”
澹台傲琼掀开长袖,指尖的魔力在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汩汩流淌,她“嘶”地疼了一声,但很快冷静下来,一言一行极其干脆,“继续。”
知恩被她冷静的面庞镇住,连忙道:“好。”
血在神力的催动下汇聚到一起,渐渐有了人形。
澹台傲琼简单处理了伤口,进屋拿了一件衣裳,吩咐知恩给这个刚成人形身上却没有任何遮挡的人穿上。
女子一脸天真懵懂,她穿好衣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澹台傲琼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心下明白那是造出自己的主人,恭敬道:“拜见主人。”
澹台傲琼抬手示意免礼,问道:“有名字吗?”
女子摇头,“还请主人赐名。”
真麻烦!还要起名。澹台傲琼脑中搜刮着曾经读过的字句,片刻沉默后,道:“我记得少时读过一句,风花嫣瑞霭,鱼鸟恣晴熙。一句取一字,你便唤,恣嫣,如何?”
女子恭敬道:“恣嫣领命。”
澹台傲琼吩咐道:“先修养两日,明天去接近一个人。”
“接近一个人?”恣嫣懵懂的脸逐渐被兴奋取代,笑道:“主人吩咐,是玩弄躯体还是玩弄感情?!”
“咳咳!”澹台傲琼被呛到。
若不是刚刚划伤手臂放血,这血又幻化为她的模样,澹台傲琼一定怀疑这是拿旁人的血替换了,毕竟这脾性和她也太不像了!
罢了,不必在意细节,有用就行。澹台傲琼吩咐道:“自己掂量就好,快去吧。”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替我了。”
闻言,倾城晃如遭到晴天霹雳,“为何?”
这是她唯一能再次接近夙风的方法,不能就这么被她收回去!
她慌忙跪在恣嫣脚下,卑微地恳求道:“绮鸿,不,傲琼长王姬!我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夙风,这是我接近他的唯一的办法了!我求求你,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你不爱他,对吗?”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他?”恣嫣冷笑一声,因是澹台傲琼的血造出来的,以至于能将澹台傲琼的言行举止拿捏得正好,她甩开被倾城紧拽的衣袖,故作冷淡,“当初我闭关修炼,恐他孤单,便让你变作我的模样陪在他身边。如今我出关,你自然要离开的!只是我没想到,师姐竟背着我勾引他,你要置我于何地?”
“你,你胡说,你明明……”
“明明什么?”愤怒的男人声音响起。
倾城猛一转头,来人竟是夙风。那她们方才的对话,岂不是也被他听见了!难怪澹台傲琼一反常态!
话未从她口中说出,夙风却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倾城捂着脸,“你打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忘了这些时日是谁陪你共度良宵,你怎能……”
“你住口!”夙风无法忍受这些时日陪他浓情蜜语的人不是澹台傲琼,而是别人。
倾城哭着跑了出去。
“夙风,你别怪她。”恣嫣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劝道:“你要怪就怪我,这都是我的主意。”
夙风明显有了怒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知道吗?我爱的是你,是真正的你!”
恣嫣抱住他,安抚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夙风愣住,这一动作浇灭积攒于内心的怒火。自他们相处以来,傲琼一直避他些距离,一旦他靠近半分,她便厉言相斥。
是以,她的投怀送抱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夙风试探道:“傲琼,你……”
夙风捕捉猎物似的将她抱到床上,欺身上前,将她置于撑着床的两臂之间。
今日的澹台傲琼有些许不同,她妆容精致,香薰浓郁,眼尾还点了一枚朱砂痣。但夙风想着或许她只是为了讨自己的欢心才如此,便迫不及待地低头,细碎的吻徘徊她的脖颈间,就在他想解下她腰上的绸纽时。她却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夙风如暴怒的狮子在极力克制自己。
恣嫣半坐起身,目光含满算计,问道:“夙风,今日一事,是否对倾城不公?”
“如何不公?”夙风皱眉,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他们的好事。
恣嫣单指拂上他的唇,道:“怎么说倾城也是同你花前月下的女子,你就弃如敝帚,着实不道义。”
夙风握住他的手,轻挑她的下巴,道:“我可是为了你,才选择抛弃她。”
恣嫣轻轻一笑,掩去眸中冷意。她不懂为何夙风总是自以为是的深情。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另一个女人,也算深情?真可笑。
夙风却顾不得这些,手一滑便解开她的衣裳……
恣嫣被炼造的时日尚短,却完完全全继承了澹台傲琼的阴狠算计,待她体会到折辱人的乐趣,邪念也会不断被扩大。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化为一摊血。她连忙弹了一道魔力稳住手的形状,待手恢复了常形,又冷冷地瞥了一眼熟睡的夙风,穿衣欲离,突兀被扯住手。
她眉头一蹙,不是被夙风拉住手,而是窗外模模糊糊的身影,那人在用仙力偷窥他们。
她转身躺回夙风身旁,眼睛微微瞟向纸窗上的人影。
人影如她想象那般,颤了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恣嫣饶有兴趣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这张不怎么样的脸,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啊……
呵呵,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