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见他面露犹豫之色,知他心中纠结,此刻的秦阳需要一位指点迷津之人。秦月苦笑,纵然她也希望眼前的这人能够远离金安,远离朝堂纷争,然他对白家忠心耿耿,心系国家安危,要他隐居山野谈何容易?
秦月宁愿他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有所作为,也不愿他在山庙之外郁郁寡欢,遗憾一生。
打定主意,秦月深吸一口气,与秦阳说道,“长公主身份尊贵,深得圣上恩宠。公子因护驾圣上回朝有功,又因从前战功显赫方封了大将军,其中又有多少不是圣上体恤秦家所受冤屈,才与了公子皇恩?”
秦阳少年时虽为秦家军少将,然十年风云变幻,如今的朝堂已不再是从前的朝堂了,若非朝中还有些忠臣良将在侧,秦家的战功只怕再无几人能记得。
白焱登基即封秦阳为大将军,在朝官员面上虽然不说,背后却有诸多非议。
思及此,秦月面露哀伤,心绪悲凉,转而低声却又坚定地与秦阳继续说道,“如今山东鲁军有张辞芥将军及其子张天白坐镇;南岭驻军有公孙将军还有公孙南宁老将军坐守一方;西边守军有新起之秀程度将军与其出生入死的部下……唯有北塞边境,如今只有公子一人独挑大梁。朝堂某些官员背后非议,公子也不是不知。如今圣上看重公子,与咱们秦家联姻,一来可巩固秦家在朝堂的地位,二来……也可了却公子终身大事,何乐而不为?”
秦月一番掏心肺腑,个中深意秦阳焉能不知?眼望着秦月神情动容,秦阳几近要揽她入怀,只是“我想娶的人便是眼前的你”这样的话语他始终是无法说出口来。
“月儿,长公主与我……当真合适么?”秦阳袖中握紧了拳头,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秦月红唇蠕动,轻轻说道。
秦阳定定看着她,希望能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异样的情绪来。怎奈秦月将自己的一番情意隐藏得极好,秦阳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眼眸中不禁露出一抹失望,秦阳低垂下头来,半晌方挥了挥手,淡然道,“月儿你先回房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秦月依言缓缓起身,踏出房门前却又停了脚步,背对着秦阳轻声哽咽道,“公子明日出征西北……可要好生保重。”
闻言,秦阳蓦然抬头,却只瞥见了秦月的一席裙裾消失在了门外。秦阳黯然,他刻意不与她提起出征之事是不教她担忧,不想还是有人与她说了。
出了书房,秦月心中着实难过,眼里的热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书房与西厢房距离并不遥远,雪夜里秦月伤心独行,走得慢了些,半刻钟的功夫才到了房门前。
房里灯火亮着,缓缓推开房门,青翠正在屋里逗弄着小白鸽,听见声响回过头来,却看见秦月满眼通红,似是哭过了一般。
“秦姑娘这是怎么了?”青翠将那鸽子放回笼里,走至秦月身前状似关怀问道。
秦月扯出一笑,道,“不碍事,风雪吹了眼睛罢了。”
眼前的青翠从前乃是安平身边的宫女,与她有些过节,白焱遣了她来服侍自己,其中深意秦月岂能不知。秦月敛了面上哀伤,只作淡然。
青翠也不说什么,去了后厨打了热水来,又滴了两滴桂花油入那水里,秦月洗了脸儿手儿又用净水漱了口,方和衣躺下睡了。
后半夜里雪越下越大,一个时辰的功夫便积了有一尺多厚。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映着各家屋檐下灯火余光,投射出了惨淡的光影来。
雪下了一夜,天未露白,秦阳便骑了白马辞了府门踏雪而去,到了秦家军营地,一万将士早已集结完毕。秦家军覆没多年,终在白焱的圣恩之下得以重建,经过秦月数月的磨练,秦家军重振威风的时候也该到了。
将士们身披戎装,头戴盔甲,风雪之下,金戈铁马,势气待发。
天刚晓白,白焱披着朱赤裘衣出现在玄武门楼上,秦阳奉旨见驾。今日秦阳一身将军武服,腰间的宝剑碰着身上盔甲叮当作响。白焱看着秦阳这番英武的装扮,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随父出征的秦家少将。
大禹有个规矩,皇帝召见,将士不得配剑见驾,是以秦阳走上玄武门楼前,就将腰间宝剑解下交给了侍卫。
“微臣参见圣上!”秦阳见了白焱,跪了下来。
白焱忙将他扶起身来,道,“秦将军快快平身!”
“西北路遥途险,又恰逢天降大雪,秦将军一路可要多加保重!”白焱握着秦阳的手诚心说道。
秦家军赶赴西北与白旭一战将是白焱登基以来大禹朝打的第一场战争,意义重大,因此作为一国之主的白焱也格外地看重些。
秦阳微微颔首,道,“多谢圣上挂怀,微臣定不辱圣命。”
有秦阳此言,白焱更是安心了不少。正说话间,阿宝领着两名宫人端了两碗酒上来,底下的将士首领也分得一碗酒。天已大白,雪停了下来,眼看着出发的时辰也要到了。
白焱亲自端起酒碗递给秦阳,秦阳站在白焱跟前,率领着一万将士将这一碗送别酒一饮而尽。
“微臣走了,圣上保重!”秦阳放下酒碗,再不多言,朝着白焱拱手告别,转身而去。
三千将士在秦阳的率领下踏着积雪出了玄武门,此时的金安,方从鼾睡中醒来。
将军府里,下人门正扫着府内的积雪,秦月悠悠醒了,房里温暖如春,下意识看那火炉,炭火烧得正旺,不时地还会发出“啪嗒”的声响,冒出些火花来。
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缕梅花香气,秦月不由看向庭院,怎奈轻纱帷幔遮目,竟是什么也看不到。青翠估摸着这会儿秦月也该醒了,正端了热水推门而入,眼看着秦月出神望着庭院,“秦姑娘,云水台的梅花开了,可要去瞧瞧?”
秦月低眸,沉默半晌方问了句不相关的话来,“公子……可是走了?”
秦月这话问得突兀,青翠怔了怔,却也很快回复如常,淡淡回道,“公子一大早就出发了。”
闻言,秦月黯然,不由苦笑,她竟连一声道别也未能与他说上。
自觉多思无益,秦月按捺下心头苦楚,起身穿衣洗漱。青翠站立一旁,看着秦月似有话要说,却又是欲言又止,许是思量着该如何开口罢。
秦月何等聪明,望了她一眼淡言道,“青翠姑娘有话便说罢。”
青翠脸一红,咬唇道,“青翠想求秦姑娘一事,不知秦姑娘可否答应?”
秦月愣了一愣,怎么也没想到青翠竟也会有求于己,但看她面色泛红,神色忧虑,也确像是有急事缠身。此前二人虽有过节,但好歹她也服侍了自己一场弥补了过错,秦月也不想因此为难了她,便说道,“你说来便是,若是能帮上忙的,我必定帮你。”
“多谢秦姑娘,其实青翠所求也并非什么大事。”听得秦月应允,青翠愁眉舒展,伏了一伏,道,“青翠来秦府服侍姑娘已有多日了,家父也曾有鸿书寄来问安,青翠怕家父挂念,想着若能说上只言片语慰藉老父就好了。然青翠虽识字,却不会书写,平日里瞧姑娘书法练得甚好,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代笔,替青翠写一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