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庄两人，也不甘心作壁上观。
萧鉴尘对秦仞道：“下庄一共多少人？”
秦仞神色一动，道：“原有十五人，后到八十人，一共九十五人。包括你我。”
萧鉴尘点点头，道：“外人是否能随意进入？”
秦仞皱眉，道：“山庄看似不设防，其实并不容易进入。而且，这个探子不在山庄呆几天，是很难避开巡逻毫无规律的外庄人众的，因为他们路线时间根本就是随心所欲乱来的。”
秦仞眼睛一亮，道：“所以就在这九十五人之中。”
萧鉴尘道：“不错。你我现在分头暗查下庄，就可以找到这个人。”
秦仞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看谁能更快。”
萧鉴尘叫道：“慢着，上庄依然毫无动静，所以我们也最好暗查，不要打草惊蛇。比如喊句‘开饭了’什么的。如何？”
秦仞稍愣一下，马上便心神领会，喜形于色道：“萧二你果然是做坏事的行家，我服了你。不过你既然告诉了我这法子，那我肯定比你快了。”倏地抢先窜出。
萧鉴尘笑而不语，心想果然如林君所说，这少年还是个孩子，叫他杀人大概没问题，叫他阴谋诡计可就难为他了。
话音刚落，萧鉴尘就知道自己错了。秦仞竟然直奔厨堂的大铃，还真把铃打得和雷一样响。
此刻不是饭点，却也相差不远，天玄山庄的酒食可以说是人间绝味，这帮浪迹江湖的豪客们没几个不是心服口更服的，生怕去晚了一步，就只剩下刷锅水了。
于是秦仞就这样呆在厨堂的屋顶上守株待兔，对着每一个过来的人虎视眈眈，眼里全是必胜的信心。
萧鉴尘暗笑，对胜负在意本就是小孩子的特征。这边有秦仞足够了，他可犯不着陪着，他的目标依然是卧云楼。
卧云楼是下庄最高的建筑，与上庄的揽月楼遥相对应。两栋楼建筑高度相差不多，但上庄整体地势较高，所以水平高度比卧云楼高了足足十多丈。揽月楼上是可以俯瞰整个下庄，而卧云楼只能看到上庄的一部分。
虽然视界受限，鱼磊又配备了特制的带保护色的蝠翼，登高远望根本看不到他，但韩方依然潜入了卧云楼顶，远眺鱼磊离开的方向。
卧云楼有普通的江湖客把守，不能轻易出入。但是对于韩方，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鱼磊已经潜入上庄大半个时辰了，按照约定，满一个时辰，韩方就必须无条件“抹杀”掉他这个人。
也就是说，一个时辰后，鱼磊这个人在韩方的生活中，就从未出现过。
以后的韩方，在回到圣裁峰之前，都只是来天玄山庄求医的一个普通的名叫韩雄的江湖浪子了。
现在就是鱼磊这个人留存记忆的最后小半个时辰，韩方觉察到了一丝不属于风声的微响，他抬头看到了一个人，萧鉴尘。
阳光下的萧鉴尘全身都像在散发光芒，看起来更为英俊。
韩方很自然地一笑，坦然道：“萧公子，别来无恙。”语声轻松，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
萧鉴尘微微一笑道：“韩雄前辈，小子无礼，敢问高姓大名。”
韩方长叹一口气，解开衣襟，让山风吹着他的胸膛，仿佛心里不得平静一般，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解开衣襟，动手的话自然牵牵绊绊，完全不是准备动手的做法，萧鉴尘也觉察不到他的敌意，便也跟着在一旁坐下。
韩方道：“二十年前，我和我兄弟和你一样，都是意气行天下的年轻人。”
萧鉴尘点点头。
韩方继续道：“但是经手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发现，天底下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件都能光明正大去做的。有些小动作，损失更小获利更大。”
萧鉴尘微微皱眉。
韩方叹道：“有很多本来可以爆得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最后却被熄灭在火星状态了。扑火的，就是圣裁峰。比如李铁棍的“夜游郎”，第一桩奸杀案子爆出来，就被圣裁峰剿灭了，也免了后续的女子受害。”
萧鉴尘点头。“夜游郎”是一个专门月夜作案的松散组织，这个组织只有消息灵通人士才听说过，它没能名扬天下的原因自然是刚犯案就被镇压了。
韩方道：“我怀疑，天玄山庄背后涉及的势力远不止魔教一家。你是江湖后辈中的佼佼者，我相信你的人品。若你和林君交好，是为了日后有些什么手段，圣裁峰也是认可的。说实话，目前为止，只有你最接近真相。圣裁峰对你也是寄予厚望。”
萧鉴尘羞愧地摇摇头，道：“晚辈也是一无所知。”
韩方再次长叹，道：“实不相瞒，圣裁峰诸事繁杂，关注这个小山庄的本来也就我一个人。每隔一年，我都会让我门下弟子来探这个山庄，至今已有三年，但每次都是一去无回。而这次前去的，是我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名叫鱼磊。”
萧鉴尘直觉背后一片寒凉，说不出话来。
韩方道：“我一生所学托付给他，他本是我选中的人。我是宁可自己来也不愿意让他冒险的，但是他不肯。”
只见韩方全身一阵剧抖，心痛到几乎落泪，可是语声却依然努力保持平静，沧桑道：“若你得知他的消息，请你告诉我。今日之后，我便不认识此人了。直到回到圣裁峰，我才会想起他的，而且一定是时时想起。”
萧鉴尘的心跟着莫名抽紧，垂头道：“小子谨记。”
韩方道：“本来圣裁峰是不大关注天玄山庄的，也就我一人记着挂着。但是林君最近的动作太大，闹得天下皆知，圣裁峰也加急关注了。你和他都是万众焦点，容易惹是非，你自己平时要多加小心。”
萧鉴尘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前辈提醒。”
韩方道：“众人皆奔厨堂而去，我也得过去了。我在圣裁峰的代号是‘渣子’，隶属圣裁峰‘察学审行’四部中的察部。你我一见如故，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出手的。”
萧鉴尘一阵惊心，察部专攻探察，斥候，卧底等极难之事，多为少年敢死之辈，年长者极为少见。眼前这位，难道是察部的部司高手？
连忙拜倒，道：“多谢前辈！”
韩方扶起萧鉴尘，道：“我先过去了。”
萧鉴尘道：“小子明白。小子今天什么也没看到。”
韩方点点头，心性坚韧，不随外力摇摆，博学活思，不拘泥规矩，果然是后生可畏，聪明绝顶。这么想着，仿佛依稀看到了爱徒的影子。
萧鉴尘目送韩方离开。韩方不愧是察部的高人，一番感叹后平复如常，似是已浇灭了胸中块垒，他大踏步离开，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高大的身影，伟岸如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