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我的一位羽毛球球友约我晚上唱卡拉OK,还说平时一起打球的人都会参加,我也去得了。我以10小时后必须将校报排版好为由委婉拒绝了。“编辑办主任提醒说明天就要把这报纸的电子版发到广告公司那儿去。”我说。“好吧,那就下次。”对方不再勉强,只此一声旋即挂掉电话。
晚上,又一个电话打来。羽毛球球友中的一位说要过来看看我。“好啊,”我回答道,“反正寂寞得很。”
10分钟后,人到了,是陈磊。
一如往日,他用脊背顶开编辑办那扇门。我抬起头看见他两手拿着什么东西进来。
“一碗面,一杯可乐……给你带的。”他笑着对我说。
“谢谢——总之非常开心。”
“王艺嘱咐的。”
我搬来凳子请他坐下。
“一起分享吧。”我说,旋即从抽屉里掏出两个一次性杯子,“那条校道那么长,你怕是累得够呛的。”
“那么——来点可乐就好,面我已吃过。”他言词简洁。
我将杯子满上。他坐下。而后环视四周。
“差点儿没把你认出。”他收回视线,望一眼我,继而喝一口可乐,“你也好,这个办公室也好。”
“瞬间万变的感觉不成?”
“多少有点。”他再次环视四周,“上次来已是两年前。”
“那时我们年轻,有活力、有理想……敢想敢干。”
“现在?现在,嘿嘿,只想用一句话表达。”
“什么?那是。”
“此时沉默胜一语。”
“哈哈。”
“好久没这么聊过天,此情此景——”
“十分开心。”
“我也。”
“走,去一个地方。”
“哪里?”
“别问,跟着就是。”
我看一眼他的神情,好像在确认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又弄不明白。于是作罢。我赶紧处理掉一次性筷子和盒子。他关窗。
陈磊用肩膀推开那扇写着“536”的门。不知是谁的歌声瞬间袭来,传入耳际。随之而来的是——
“三好学生和才子到啦。”一个说。
“过来坐吧。”另一个说。
还有一个只微微一笑。他喝闷酒。我坐定后才发现他穿了一件在胸口那儿“写着”001的深蓝色T恤。我努力回想他们的名字。“这下糟了,这三个人的名字我全然忘却了,左思右想却总也想不起来。”于是一阵自我郁闷。
10分钟过后,“001”突然抢过一支麦克风紧握手中。我们不禁惊讶起来,停止了喝啤酒。
“大家听……听我说两句……就两句……”他用手比划着“二”。
“学……学校,把我安排到那么个地方去,我……我简直想吐。何以那样?我搞不懂,搞得懂的话,我今晚就不用喝那么多酒了。我……简直想吐。”
“别那样。”一个说。
“让他说两句吧。”一个说。
接着他继续说了。说到晚间11点,我们纷纷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这里。看不清讲台上的那个人是谁。依稀看见他抱着吉他,弹出几个并不复杂的单音。
黄色灯光照在他脸上。淡淡的忧伤的感觉。
喝啤酒过量了。大脑清醒度不到百分之二十。想站起来,却又挣扎不得。五秒后昏睡了过去,伴随着这简单的吉他音。
睁眼醒来已是凌晨一点。我喟然叹息。时间就这么徒然过去了两小时。
“啊,怎么会在这里?”我揉揉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
想了十分钟也没想起来。
讲台上的人还在。他趴在一张方形桌子上睡着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陈磊。手里还握着一把旧吉他。
我尝试将吉他从他手中移开。怎料他苏醒了过来。
“嘿,嘿,你看,竟在这儿睡着了。真是不可思议。”他说,把腰板挺直。
“我也睡了两小时。”我说,“真不希望这日子是睡过去的。”
他微微一笑,从我手中取回吉他,“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我如梦初醒般“噢”了一声,“不过,没来这还真不知你还弹吉他。”
“被逼的。”
“嗳,哪里还有什么被逼?”
“心中的某种思想拿枪指着我的头颅。”他说,“就差没蹦的一声。”
“快乐?”
“一开始不愿意,后来觉得这玩意儿好像也可以玩。茶余饭后的时间里。”
“忘了是谁这么说过:‘只要努力,凡事皆有成效。’”
“或多或少。”
“往下干什么?”
“喝啤酒去。”
“地点青州沙滩。”
喝罢啤酒,站起来拍去粘在裤子上的细细的柔软的沙子,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摇晃啤酒瓶——再随性把其中一个空空如也的啤酒瓶扔到海里。我看见海的波浪上下晃动。
“时间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天也即将破晓。”陈磊转过脸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
“这次没过量。倒是神奇得很。”
“能围绕青州公园跑十圈。”
他微微一笑,“昨天已然结束,今天悄悄来临。”
“噢——”我说,“往下怎么办?”
“回宿舍回家啊。你回宿舍,我回家。”
“OK,OK。”我点点头。
陈磊沿着海滩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用脚踢起冲上岸的海水。不时眼望大海。海面上什么也没有。没有船只、没有灯塔,那个空啤酒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得岸堤。他左哼哼右哼哼地唱起了小曲。不知名的小曲。周围突然变得黑乎乎的,可他的心情好得出奇。“咔”的一声,打开家里的大门。异常的安静。像是有人在家里睡觉似的,他停止小声哼唱,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用毛巾沾水、擦脸、刷牙,取来温水洗脚。他喝热开水,然后回到房间的座位上,随后打开台灯。坐定时才发现已是凌晨五点三十分。睡意全无。他开始想昨天发生的事,想那女孩,东想西想地乱想一通。
思绪混乱。想把握却又把握不得。于是放弃回想。又拿起桌上的铅笔,明天要到教务处帮许老师复印资料,要去一趟隔壁的影像馆帮罗芳买一张周杰伦最新的张片,要到隔壁班的林天那儿解析一遍美声唱法。
记录完毕。他这才想起,要睡觉了。这下好了。
他一头埋进床上的被子里。往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这样。把被子盖在身上过热,拿开又觉凉快。进退不得。如此折腾了十分钟。
十五分钟过后,他又重新想那女子。想她那水汪汪的眼睛、想她那乌黑的秀发,想她那白色的九分裙。如此想罢他才心满意足地最大限度地摊开身体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