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失眠的,就像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把那一道道错综复杂的数学难题解出来一样。
我躺在被窝里,时而闭眼,时而反复地开关手机屏幕。我不喜欢在深夜里玩游戏,看电视剧,看小说,这些大多数年轻人经常做的事可与我这个年轻人无关。又失眠了,那我该干什么呢,再想想过去吧,高兴的,难过的种种。
我最先想到的是初中,刚进初中的我意气风发,盛气凌人。好像张扬,过于表现自己是一种优点,好像全学校就我最牛逼,好像我知晓所有的一切。对的,我是一个爱说话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是,开学不久,我就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地在班里交到了许多朋友。
在很多人看来,过于外向的男生学习总不太好,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在小学的时候,我就多次被外班的学生误解成差生,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这么爱玩,瘦得跟女生一样,跑步又飞快地人竟然会是一班老师眼中的宠儿。初中的我一鸣惊人,开学短短的一周,语数外老师竟然都记住了我的名字,每次老师放下手中的粉笔,开始提问的时候,第一个举手的人一定是我。其实,现在的我看当年的自己,真的是太做作了。
做作的人人缘一般都很差,但还好我不是,不知道是我的外表,还是我的声音迷惑了大家,老师同学都很喜欢我。其实,我一直认为那时的自己除了学习和相貌,就再也找不出优点了,可偏偏那时的我们最看重的就是这两样,我是多么的幸运啊。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班主任为什么会选我当班长,我甚至一度觉得我是史上最不负责的班长。当那个戴着老花镜的教师郑重地宣布张小银当班长的时候,全班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这目光让我暗自得意,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班上的每一个人都顺从我。那时的我喜欢着班里的每一个人,最高的,最矮的,最胖的,最丑的,最漂亮的,正是因为他们的支持才让我有了一个快乐的初中。
我爱玩,但我也挺在意学习的,每次考试之前我都会心无旁骛的复习,李云游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十几年后的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每次考试出成绩后,同学们议论纷纷地讨论第一会花落谁手,班长还是副班,我也记得自己败给他的每一次,细致到各科的分数。我真的好享受那时的时光,同学们艳羡的眼神,满分的试卷,以及那个我又恨又爱的李云游。
90后的孩子是最早在初中就接触到网络游戏的一代人,游戏,网络发展的潮流好像漫延的病毒,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覆盖了整座小县城。当时我一直乞求老妈给我买台电脑,可她总是以影响学习为由推脱,这时我遇到了张漾。张漾是班里最高的男生,一个留级生,他冷酷的外表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就连一向大嘴巴的我都害怕。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张漾没有那么可怕,而且很好相处。
在我多次放学回家路上遇到张漾的时候,他开始跟我搭话,刚开始聊学习,后来也聊到了游戏。我第一次进网吧就是跟他,那时我跟在他的后面,就像哥哥带着弟弟。每次看他打cs的时候我都激动得不得了,而我跟他对战的时候,这感觉更是如临大考,只是这考试结果总是不及格,他把我虐的很惨,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菜鸟。我所能记得那时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跟他一起在周末的傍晚,从网吧飞奔回家的日子,他每次跑在前面望着累得气喘吁吁的我的眼神是那么轻蔑,害的我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
跟张漾在一起的快乐不仅仅是上网,还有在他家阳台上一起做作业,听歌和去补课的日子。初一下学期每个周末的早晨,我都跑到他家吵醒熟睡中的他,一起去补习英语。说来也巧,每次就我去的最晚,但我总能以直线追击的速度搞定别人半天才能做完的英语题,别班的学生就是在这时熟知我的,于是乎,我小学英语满分比99分次数还多的光荣事迹逐渐传开。初二,上学期,我们多了一项数学补习,每次我们坐在一起,他总是趁老师不注意,偷瞟我的作业题。我知道他不笨的,他有时比我还聪明,曾有一次数学考试难题还是他给我写的答案呢。
我最喜欢看张漾上课睡觉的样子,脑袋撑着笔,简直是在演搞笑喜剧。他总是欺负班主任不懂英语,在班主任监督我们英语早读的日子里,他会在老班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大声地来一句doublekill,我就在那里偷偷地笑,老师,恐怕你不知道,他想双杀你啊。张漾喜欢游戏,学习成绩好,还是一个潮男,我的好多流行歌都是从他MP3里听来的。现在想着这个远在成都的老男人,会是怎么样的呢,身为经理的他应该更加成熟稳重了吧。
初二的时候,因为老妈工作的原因,我自由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和林静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林静是8班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女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别人那里要到了我手机号,竟然还给我发消息了。我当时好像听过这个人,学校里的尖子生,就是长相记不太清了。
“班长,8班的林静找你借期中考试卷子呢。”前桌王蓉走过来跟我说道。
我拿着卷子左看右看,走到门口,犹犹豫豫地递到林静手里。那是我第一次仔细看她,短发秀丽迷人,模样清秀,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睛吧,跟蓝天一样澄澈,见过了就一定忘不掉的那种。
“谢谢,我就是对对答案,刚刚跟同学争论,好多题都不确定。”她笑着说道。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我说道:“你别急,我也做错了许多,这次完形填空很难啊,不不不,是我太菜了。”
“谁不知道你是年级的英语尖子生啊,你都说难,那我就放心了,再见。”她说完就转身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好美,张漾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期中成绩出来了,这是我最紧张和最迫不及待的一次,我年级第三,英语,数学单科第一,物理语文稍微差了点。成绩刚出来的时候我就拜托8班的朋友要到了林静的成绩,她十六名,语文出奇得好,物理也跟我一样。
其实,我们这一代人虽然如长辈们所说的存在着攀比心理,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攀比最多的还是学习啊。每一次单元考,月考,期中,期末后,教室里总是热火朝天,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着刚刚的考试。
第一次和林静近距离地接触是在一节体育课上,有时候我很纳闷,那么小的一个操场,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她。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与林静,不就是这样吗?林静那天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黄色的外套,我觉得像她那样的人穿什么都会好看吧。
“恭喜你啊,年级第三,英语第一耶,差两分满分啊。”林静望着我说道。
“没什么啦,又不是第一,有啥好炫耀的。倒是你,语文真好,我语文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糟,亏我看了那么多韩寒,郭敬明,作文还是很烂。”我叹了叹气。
“慢慢来啦,其实我语文也是每次运气好吧,我喜欢语文课,喜欢杂志,喜欢小说。”林静回答道。
“话说,你们班这节体育课,我现在才发现诶。”我说道。
“是吗。我都见过你好几次了呢,估计你们班打篮球最差的就是你了吧,老是投篮不中。”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篮筐,对我说道。
“啊,你都看见了啊,我是新手啊,是张漾拉着我看NBA和打篮球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了,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数学很差,做不来压轴题,你能帮我补补吗,就每次我不会的时候你教教我。”林静的眼睛盯着我,望着她那渴求的眼神,还是一个美女,我怎么忍心拒绝呢。
周末,我来到了书店,我打算把我用过的参考书也带给林静两本,我就是在那一天迷上了数学竞赛。初中的教辅旁边就是竞赛书籍,我那时涉世未深,并不知道竞赛的深浅,我只看到有一本书名字特别霸气,初中奥赛王。奥赛王,奥赛王,我全做出来了岂不是能称王,于是我看都没看,就买了那本书。
那天开始,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件事,做奥赛王上的竞赛题,那是我第一次对数学感到束手无策。接下来的几天早自习我都是昏昏欲睡的,老班碍于我的面子没有当众批评我,可他越是维护我,我就越心存愧疚。数学竞赛让我受到了打击,你可以想象平时一个数学考满分的人面对着那一页页的数学竞赛题,只会做那寥寥无几的题时的感受。刚开始的我还会鼓足勇气拿着一两道题去问老师,可是不会做的题岂止一两道?
尽管我最近很烦恼,但是我并不会把烦恼表现出来,我依旧是那个我,该笑时笑,该玩时玩。林静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晚上她会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她不会做的数学题,而我总是会解好答案第二天给她送过去。我每次都偷偷摸摸地,因为校园里的流言蜚语真的让我害怕。
人在见识了有比自己更厉害,而且是厉害好几倍的人之后,肯定是会变得低调的。我也是这样,尽管我没亲眼见过,但我却坚信自己在别人面前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不,可能比蚂蚁还要小。我知晓聂子佩是在数学老师的口中,据她说,聂子佩是2008年国际数学奥林匹克满分金奖获得者(真实日期是2011年),这一年,他17岁,传说他从小到大每一次数学考试都是满分,其中包括竞赛。刚开始的时候,我被吓住了,别人不知晓数学竞赛的难度,我确是亲身体会过的啊。他太厉害了,厉害到我仰望他都不得不用力伸直脖子。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后,我更加努力了,老妈见我这么用功,也终于给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台电脑。而张漾,也拥有了他人生中第一台笔记本,可是由于家里网速不好,我们还是经常在假期偷偷跑去网吧打游戏。
2008年12月23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是我的生日,当班里的同学都在准备着写圣诞贺卡的时候,我却有点心不在焉。爸爸今年还是不在家,妈妈又在上班,今年的生日又只有我一个人,我以为所有的人都忘了我。但是,林静记住了,而我以前也只是在她旁边随口一提。我收到了人生第一份来自朋友的生日礼物,而且那个人还是我心存好感的人。
礼物很简单,一个礼盒,里面装了很多只手叠的千纸鹤,一副柯南的扑 克牌,一支纯白色的笔。当我回到家看着她在纸条上写的生日快乐几个字后,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之后,还是流了出来。我望着窗外的天空,星辰满布,弯月在漆黑的夜里发出的光是那么亮,那么美。如果有流星,我想我一定会对着它许愿,张小银,林静永远在一起。
为了报答林静,我在圣诞节那天也送给了她一份礼物,只是我没有她那么手巧,我送给了她周杰伦的新专辑,一个笔记本,还有一张祝福的贺卡,花光了我一周的零花钱。
林静是我们年级的名人,我也是,但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们从来没有传出过绯闻,那时的我不清楚,我们两个其实可以变成一个绯闻啊。
期末考试来临的前段时间,学校里的学习氛围明显比平时好多了。我们学校再不济,也是县城最好的初中,市重点啊。我还是那么努力,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也为了让爸妈高兴。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和林静坐在一个考场,(学校按班级学生名次排座位)她坐在我前面的两个座位。考试题对我来说相当轻松,做完我一抬头,前面的林静正在奋笔疾书,她也很努力啊。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不高兴,也不难过,我总分第三,语数外物总分第一。林静进步了,总分第十一,语数外物总分第九。
寒假干什么呢?我选择了补课,张漾也是。我们两个每天早上仍像往常一样到老师那里去,我们补习的是下学期的课程,我学的依旧很轻松。张漾迷上了当时风靡校园的游戏梦幻西游,每隔两天就拉着我去网吧,而我总是呆呆地看着他,cs都玩不好的我怎么敢玩这玩意儿呢。
寒假的时候,我经常跟林静聊天,听她谈论着她老家那个调皮的堂弟。我也想有个弟弟,可是我们大家庭里就我最小,我只有堂哥,堂姐,而且都毕业工作了。林静给我发了一张在陪弟弟玩的彩信,我也回了一张我在做题的照片。
我一直都很喜欢过年,每到这天,大家庭的人都能够相聚在一起,有堂哥,堂姐,侄女,大叔,二叔,最重要的是有爸爸,我很珍惜他每年和我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向往过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有压岁钱吧,那些年,我是小孩,现在的我看着接过钱的侄儿,侄女,总是莫明地忆起当年的自己。
初二下学期过去的很快,快到我都不记得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依旧和张漾去网吧,依旧和林静传小纸条,还自学完了初中数学。
2009年,我正式接触数学竞赛了,我去成都报了一个暑期数学竞赛班,住在姑姑家。在刚进竞赛班的时候我是自卑的,里面的学生都是学过竞赛和有竞赛基础的,只有我什么都不懂,练习题做的最差,两次考试倒数垫底。我已经被打倒过一次了,所以我不在乎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是希望我每次被打倒以后能够站起来,实力越来越强。
竞赛班的课程很难,我每天都会粘着老师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我成为了老师眼里最好学的学生。不到两个月,我已经从一个菜鸟变成了一个中等偏上的竞赛生,只有老师和姑姑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每天晚睡早起,刷不完的题。有时候坐在卧室里忘记开空调,热得满头大汗,甚至还有一次发了高烧。
我在以后的日子里,看到过韩寒博客里的一句话:有的人厚的是手上的老茧,有的人厚的是背上的污垢,但我愿我厚的是心脏,打死也不放弃,穷死也不叹气,要让笑话你的人成为笑话。当初的我不就是这样子吗?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着一腔用不完的勇气,无惧失败,只愿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暑假后我再次见到了林静,在开学的体育课上听着她讲她的暑假。在我临别前,竞赛班的老师送了一份他整理的资料,我听从他的建议,一边刷初中数学竞赛题,一边开始学习高中数学。
张漾到了初三也变了,他对游戏的热情有所减缓。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勤奋好学的人,但也少不了不思进取,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我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地与这两种人相遇,相交,但还好我一直是前者。初三了,学习的更加爱学习,更加努力,不学习的老师费劲口舌他们都无动于衷,大概佛祖都难以将他们点化。
初三的我过得很累,累到我和林静聊天,一起吃饭的日子都很少。张漾依旧在老师那里补习,我在中考课程之余开始了初中数学竞赛和高中数学。高中数学没有看起来那么难,我学的不快不慢,每学完一章就刷大量的题。
班里的同学觉得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那么爱说话,不再那么积极地参与班里的活动,就连运动会也只报了一个800米。运动会最耀眼的明星无疑是张漾,他在多项项目中取得了骄人的成绩。800米的决赛现场,跑道外围了很多人,我们班的人最积极,不停地在为我和张漾加油。外班的人也有为我加油的,那个我最在意的林静也在其中,她在跑道外的卖力不下于我,声嘶力竭地喊道,听着她那一声声地加油,我好像浑身充满了力气,瞬间超越了第二名,仅次于张漾。
我看着林静,她也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她递给了我一瓶水。周围想给我递水的人看到身旁的她,都渐渐散开了。从此,张小银和林静的名字走到了一起。
运动会完了,除了备受瞩目的张漾,还有我和林静,我们相视一笑的那一幕传遍了整个校园,关于我们的绯闻越来越多。我问过林静,她说她并不在意,一个女生尚且如此,更何况我呢?我们仍旧像往常一样,又似乎比以往更好了。
初三的寒假来了,我有了一个新的目标,成都七中夏令营,传说七中夏令营是全省顶尖学生的聚集地,每年面向全省招300人。为了拿到进军夏令营的资格,我开始了物理化学难题的攻克,初中物竞,化竞比数竞容易些,虽然我不能像数学那样熟练的掌握,但是我还是能弄懂个大概。
林静寒假也没闲着,她的梦想也是成都的四七九名校,是啊,我们都想走出这座小县城,去更广阔的地方。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的我竟然放弃了在大城市就业的机会,再回到了这座小县城,这里的环境变了,经济也提高了,可教育呢,依然如此。
初三的下学期时间特别紧,中考后,我就得去成都参加夏令营外地生的选拔考试。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但是我很快乐,为了心中的梦,追随偶像前辈们的步伐,这点苦算什么呢?
林静和我都在努力着,为了我们的名校梦。好像每次忙碌的时候时间就会如加了燃料的火箭,飞快地流逝,眨眼间就到了目的地。
2010年6月15日,中考结束(四川中考一向很早),我和林静,以及我们俩的妈妈在第二天去了成都。林静报考了七中和九中,我只报考了七中,我确信,夏令营我一定能上,就像吃了定心丸,那么信心满满。
我是第一次见到林静的妈妈,一个慈祥年轻的阿姨,她见了面直夸我,说我成绩好,长得也一表人才,就连脸皮这么厚的我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成都七中不愧为四川名校,校园很美,这一天来参加考试的学生极其多,这盛况与高考相差无几。考完试后的我如获大释,林静却是愁眉苦脸,不说一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没用,努力了这么久,不是几句安慰就能释然的。我在心里为她祈祷,我真心希望我们还能在一个学校,她早已成为了对我很重要的女生。
林静去了九中考试,我在姑姑家等着成绩。当学校电话通知我考了外地生的第三名,顺利晋级夏令营的时候,我兴奋极了,人生中有过许多大大小小的考试,但只有那一次我是最高兴的。我这几天很担心林静,一直鼓励着在九中考试的她,还好过了几天,她也收到了九中的录取通知书。
考试完了,我还在忙着,我将要面临的是全省最好的学生之间的竞争。高中数学我已经学习了差不多一半,初中数学竞赛也练得炉火纯青,物理,化学也还在练习难题。这些天晚上躺在床上,我经常在想我的同学们究竟会怎样的牛逼,我的竞赛教练是不是很严厉,夏令营的考试题会不会很难?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
7月15日,夏令营如期举行,校长亲自参加了开幕式,一同的还有许多竞赛教练和专业讲师。这一天,我无比激动,这里将是我竞赛梦的开始,我准备好了。
我的室友都是成都本地人,他们一看起来就像是尖子生,而我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尖子生的影子,用他们的话说我太帅。我们互相介绍着对方,其中的胖子姚伟豪跟我一见如故,而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也并肩走过一段竞赛路。晚上,我接到了张漾的电话,他考上了绵阳南山中学,这意味着我们将分隔两地,但我们依然会是好兄弟,一辈子的朋友。
夏令营的一期将要淘汰200人,剩下的人经过二期考核将会选出竞赛班和创新实验班。我的心砰砰地跳着,生怕下一个淘汰的就是我。在夏令营,我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我们的老师都是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高材生;在夏令营,我见到了最勤奋好学的人,每个人都是那么忙,忙到连吃饭都带本书;在夏令营,我体验到了最亲切地关怀,每个老师待我们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
成都七中夏令营,我最难忘的记忆,我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我不后悔来这里。
我通过了夏令营的一期考核,极其艰难,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而我的通过全都仰仗我的数学成绩。江依琳就是在那时注意到我的,而我以为的偶然相遇也是她的故意为之。
“同学,听说你是外地生,好厉害。”我正坐着吃饭,对面桌子上的女生说道。
“美女,你也很厉害啊,一个女生,理科这么好。”我礼貌地回应道。
“你以前是绵阳的吗?我听说除了四七九,就绵中最牛逼。”那个女生接着问道。
“我来自一个小县城的初中,哪里比得上绵中啊。”我笑着说道。
我们加了qq,然后各自回去午休,迎接下午的课程。再接下来的学习中,我见识到了那个女生的厉害,她叫江依琳,夏令营里数学最好的女生。除了居里夫人,她是我第二个佩服又羡慕的女生,成绩好,长相不赖,如果还懂点诗词曲乐,那就是当代全能的才女。
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人,但肯定会遇到一个又一个比你厉害的人,夏令营从开始到结束,我悟出了这个道理。我通过选拔,成为了竞赛班的一员,我认识同班的还有江依琳,姚伟豪。
竞赛班拥有着全学校最优秀的竞赛教练,全校最聪明的学生,在这里我不再锋芒毕露,我也不可能锋芒毕露,因为我太普通了。倒是江依琳,老师眼里的宠儿,同学们心中的女神。在这里,学习实力就是一切,哪管你长得帅还是丑,哪管你是富二代还是家境贫寒。
我在竞赛班过着很普通的生活,但却是特别快乐的生活。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假,我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林静。她还是那么美,好像长高了,眼睛一如既往的澄净。
“九中如何,过得好不好?”我关心地问道。
“很好,你不是进了竞赛班吗,里面是不是有许多天才,有没有美女?”她连续问了两个问题。
“天才嘛挺多,美女好像没有耶。”我刚说出口,就想到了江依琳,她应该算是美女吧。
如果没有江依琳,我和林静会怎么样,我想还是这样,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不能够在一起。
我曾经看过一篇新概念的获奖文章,物理班,那时我初次体验到了竞赛班的苦,刷不完的题,看不完的书,学不完的定理。我没想过我失败以后会怎样,会失落的参加高考,会酩酊大醉一场,会像别人倾诉我为梦想奋斗的苦,会失去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但是,我又真的会失败吗?
我越发地努力了,因为我害怕失败。江依琳和我的相交越来越频繁,他和我的数学成绩相当,用老师的话来说,她是他见过最有竞赛天赋的女生之一。一个女生都能学的和我旗鼓相当,这让一向骄傲的我脸搁哪儿放啊?
高一那年的高中数学联赛我没有参加,班上有几个同学在之前通过预赛参加了,其中有一个人得了四川赛区一等奖,还进了省队,我也经常在校园里听见别人如火如荼地讨论他,我在想,明年的我会不会像他那样。
我从来没有向一个同龄人虚心请教过,周鑫雨是第一个,我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实力,那可是高一就进省队的大神啊。我们的竞赛教练很年轻,20多岁,复旦数学系毕业的硕士生,是我们班数竞党心中的偶像。他叫凌垠天,我们私下里叫他凌哥哥,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我遇到过很多导师,但凌哥哥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没有他,我的数竞之路不会一帆风顺。
凌哥哥的课很有特色,尤其是组合,数论讲得特别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的鼓励:“小银,你很努力,你在我带过的学生中确实有天分,但绝对算不上最好的,上一届的杨羽恒,IMO金牌(国际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你们这一届的周鑫雨,高一就省队,还有姚伟豪,江依琳,他们的天赋都不比你低,如果你想进军明年的省队,在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上取得不错的成绩,那就再刻苦点吧,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找我。”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谢谢你的鼓励。”我的声音很小,但是却是那么得有力。
我在数学上更加拼命了,但我的物理和化学成绩却逐渐下降,科任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知道术业有专攻,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也不在意这些,我深知想要在某方面成功,就必须得舍弃一些东西。凌哥哥很耐心地为我讲解一道道难题,我成了他办公室的常客。胖子姚伟豪看我这么努力,也不甘落后,比以往更加爱啃书本了。
周鑫雨2010年CMO金牌,凌哥哥在圣诞节的那天宣布了这个消息,我们都为他高兴。元旦节的那天,我来到九中找林静,约她一起出去玩。她走在人群中是那么得醒目,我看着她迈着的步伐,走到我的面前时,突然转身,对着后面一个帅气的男生说道:“刘雨杰,别跟着我了,我朋友来找我了。”
那个男生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打算离开的意思,还对着我说道:“朋友,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谁要跟你一起出去,我们走吧,张小银。”林静撇嘴揶揄道。
成都好玩的地方数不胜数,而我和林静却选择了逛春熙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突然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好像不适合这里,繁华与我无关。
高一的寒假,我没有补课,我和林静都回到了小县城,她滔滔不绝的跟我讲在学校的趣事,我也跟他说着寝室里的胖子多么搞笑,我们的凌哥哥是多么得好。
高一的下学期就像初中一样,时间一如既往的快。暑假,学校组织竞赛培训,我们班的数竞党都参加了,这将是我们为2011年的高中数学联赛做最后的准备。
努力过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2011年9月,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开始,我对这次竞赛很有把握,定能进省队。果然十月份成绩发布以后,我以全省第8的成绩顺利进军CMO,一同的还有我们班的大神周鑫雨,胖子姚伟豪,美女江依琳。10月底,我们停课备战CMO,依旧由凌哥哥当我们的教练。
11月下旬,CMO如期而至,依旧是那些万变不离其宗的题。第一次参加这种顶级赛事,我没有对自己有太大的期望,成绩中等就行。周鑫雨这次似乎比上次更牛逼,剑指国家集训队,至于姚伟豪,江依琳正常发挥。
两天后,成绩揭晓,我得了银牌。江依琳,姚伟豪也是,只是他们的分数比我低。周鑫雨以全国第十名的成绩进了集训队,也是成都七中今年最好的成绩。CMO结束后,不少名牌大学都来争抢着获奖的学生,复旦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复旦数院虽然比不过北大,但师资绝对不会比北大差,有好几个院士呢。
当一个人获得一次成功后,他的野心就会变大,想再次获得更大的成功。我的竞赛路还没走完,我还得继续,明年再战。
回到成都以后,我又来到了九中。很巧的是,这次我在大门口又看见上次那个男生跟在她身后,林静依然没给他好脸色看。我向林静诉说着我这次参加比赛的见闻,她也讲着自己最近的心事,但就是没提到那个男生。
寒假过后,又到了下学期,可这次,我的飞速之下是那么的漫长。江依琳邀请我跟她一起学习,她要参加8月份的女子数学奥林匹克。有美女之约,我怎么会拒绝?于是周末,我们在教室,月假我们在教室,课外活动我们还在教室。林静在这期间约了我很多次,我都以有事为由推脱。
有时候学习真的能让人忘乎所以,我仿佛中了一种叫做“心无旁骛”学习的毒,在这三个月时间里竟然忽略了林静。
“我有男朋友了,是那个男生。”林静在一天晚上给我发了条消息。
我拿着手机,盯着这几个字,心情跟喝了醋一般酸。接下来的几天,我是萎靡不振的,悲伤像突如其来的海啸,来势凶猛,淹没了我的眼耳口鼻,还走进了我的心里。我很难受。
几天后,我再次收到了林静的消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江依琳,她很漂亮,成绩比我好。我曾好几次在你们教室外看到你们欢声笑语,最后一次我本来想进去臭骂你一顿,可我又是你的谁呢,好像什么都不是,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承认我喜欢你,但在一个月前,已经成为了过去。以后,但愿你更好,我也一定会比你想象的要好。”
江依琳发现了我最近心不在焉,一个劲儿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缄默不语。我的初恋,以失败告终,更可悲的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没了林静,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数竞上,冲刺明年的CMO。
8月份,江依琳传来喜报,她女奥第2,放弃了北大数院,跟我一样选择了复旦。
2012年,我高三了,早已保送的我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只是准备着11月份的CMO。
这一次,我再次取得了佳绩,成为了成都七中进入国家集训队两人中的一个。不幸的是,我在6月份还是被淘汰了,我并不沮丧,因为我清楚自己的实力,我甚至暗地里得意,我竟然走到这一步了。
我的中学生涯就这么结束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和林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会一直铭记我为竞赛梦拼搏的每一天。
我是和江依琳一起去复旦报到的,复旦的校园特别美,我和江依琳初进大学就受到了特殊待遇和别人的尊崇膜拜。因为,我们是强者,我们也很幸运,由著名数学家李大潜给我们代课。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和江依琳走到一起的,就像我没预料到我会以一种懦弱的方式离开她的。江依琳特别粘我,每周都会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朋友聚餐也带上我,有时候,我也会陪她逛街,逛景点。
大学的我仍然还在竞赛,大三那年,我和我的团队取得了丘成桐杯大学生数学竞赛团体金奖,也收获了个人银奖。我的生活简单,快乐,有数学,有江依琳。
江依琳将要离开的消息来得那么突然,我们最终败给了现实。从她妈妈的口中,我知道了江依琳原先并不喜欢数学,直到认识了我,为了离我更近,为了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她发了疯地学习数竞。高中毕业以后,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选择了复旦,和我在一起。现在,家里人由不得她胡闹了,哪怕她千万个不愿意,她也得出国攻读MBA。
原来江依琳跟我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我究竟属于哪种人呢,我无数次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是依旧找不到答案。
大学毕业后,我在复旦攻读数学硕士,硕士毕业后,我在一个月的徘徊下,放弃了华为的邀请函,回到了那个小县城,当了数学老师。很多人都觉得我傻,那么高的学历,去哪儿不好,偏偏得回那座贫穷的小县城。其实,我不傻,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些身处小县城,想学竞赛却又没资源的学生。
可就在前段时间的同学会后,我迷茫了,我听到了无数刺耳的讥讽,看见了一张又一张嘲笑我的脸。
“老张啊,当初怎么说你也是学校的数竞天才啊,怎么就甘心呆在一个小县城教书呢,太屈才了吧。”一位穿着体面的同学说道。
“张哥,比学习我是比不过你,但是这赚钱我倒是比你在行,要不,你跟着我吧,我给你找个好职位。”同学王“客气”地说道。
“张大神啊,当初你不知道迷倒了我们学校多少美女,我们都以你为榜样,可现在你却.....”
同学会后,我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的。我到底该过怎么样的人生,我的选择错了吗?
想着,想着,天亮了。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一则消息,初中同学王新娜结婚了,在一所乡村小学举办的婚礼。我打电话给了张漾,询问具体情况。据说王新娜大学毕业后就和她的男朋友去了云南山区一所小学任教至今,还说那里的条件特别苦,他们的工资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看到这条消息,我知道我不孤独,我也要当王新娜,我要做着自己认为快乐和正确的事。我穷,但我很快乐,你可以看不起我的生活,但你不能看低乡村教师这个职业。
说着,校长的电话来了:“小张啊,经学校研究,可以在课余时间成立数学竞赛班,由你当指导老师。加油,好好干,为学校争光。”
我挂了电话,望着将要漆黑的天空,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