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阴云密布,林间下起了冷飕飕的冬雨。
贼杀才!王恶将嘴里的烧饼一股脑儿吐了出来,用小水袋里的水漱了漱口,然后拍着肚子把剩下的水一口喝干。
今天诸事不顺。王恶咪着眼睛细想。那猴妖说,他大王回来了如何如何。不知这大王有什么能耐?也不知要等着妖怪等到几时。
冷!王恶已将猴妖身上的冬甲扒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铁甲造的十分宽大,很合王恶的身材,甲衣内衬是一层厚绒布。王恶还将羊毛领子的红锦披风搭在身上。可身上的寒冷仍祛之不去。
不会是害了风寒吧?王恶常听周围的人讲起风寒,但王恶体壮如牛,除了饥饿,从未得过什么病。
怎么可能?我可是小瘟神,大病小病都该绕着我走才是。这样想着,王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王恶碰了碰额头,正火热似炭。
奶奶的,头上这么热,身上还这么冷,不是着了妖术还怎地。王恶哆嗦拿起褡裢里那枚粗糙的棒形火石,端详了一会儿。在这洞里做个火堆吧。
这火石是王恶找铁匠讨要的。王恶虽没用过这玩意儿,但常常看到铁匠将引燃物铺在下面,把火石在小钢镰上一擦,火星四溅,引燃物便点着了。
外边下着雨,洞里空无一物,上哪儿找引燃物,总不能把自己点着吧。王恶环顾四周,看到了被自己扒光甲衣的四个猴妖尸体,不觉开怀大笑。
真是天赐我美食。待会就燃了这猴妖,顺便把这妖怪肉吃他一吃。
王恶将那柄冰冷的钢鞭拿在右手里,随手挥了挥,顶在一只猴妖的身上。左手握着火石棒,在钢鞭上迅速一擦……
轰!
钢鞭似乎活了过来,啸出一声爆裂般的轰鸣,鞭声剧烈抖动着,蓦地燃起熊熊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啊!王恶的手臂如同被钢鞭钳住,剧烈疼痛又无法松手。手掌被鞭身的烈火灼烧得通红,虽焚之不烂,但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撕裂的灼痛。
“呀!”王恶拼命挥动燃烧的钢鞭,希望将这魔物甩出去。钢鞭却向挥动的方向打出一团团猛烈的火焰风暴。整个山洞笼罩在烈火之中。
王恶跌跌撞撞奔出山洞。在冬雨中,燃烧的钢鞭并无一丝一毫受到影响。
“给我熄灭!”王恶将钢鞭砸在巨木上,一团烈火焚焦了一大片丛木。
“熄灭!”王恶挥手将烈火钢鞭砸在山岩上,岩崩石烂,山洞前层层叠叠的尸骨爆裂开来。
“呀——!”王恶左手握住鞭身,一阵剧痛从手掌钻入心中。
“喝!”王恶使用浑身力气,竭力将钢鞭从右手手掌向外拽着!
一阵悲痛的嘶鸣声响起!钢鞭跌落在地上,失却了火焰。
王恶的手掌完好无损,他拨了淋在身上的水珠,将钢鞭提起,这鞭又变得如之前一样冰凉。
周围的火焰依然在雨中燃烧,王恶回到洞前,看到山洞中的一切都泡在火焰中,已化作一团焦炭。连那些妖怪的尸体都已化作火灰。
唉。王恶重重叹了口气,在大雨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薄暮时分,王恶赶到了北山脚下的广福乡。听说王恶是来除妖,保长刘端忙把王恶请到家里。一边好酒好肉伺候着,一边陪坐在一旁,叨叨地数落着这野马老妖是如何祸害广福乡的,又掰着指头算起究竟死在野马老妖手上的壮士有多少个,又是垂泪,又是哀嚎。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王恶全没听进去,只是用力去撕那一整只腌鸡,恨不得将骨头缝里的肉末都挑出来塞进嘴里。
这刘保长也算广福乡第一大富户。任凭王恶连吃了三只腌鸡,一大盘猪肝,还有一对猪耳朵,一斤上好的黄酒,把个王恶吃得是心满意足。待王恶抬起头来,才发现这屋里竟围了一大圈人,既有保长家的丫头小厮,还有刘端请来作陪的几户乡亲,其他尽是些泼皮闲妇、无赖闲汉,听到保长家里来了除妖的壮士,忙披了蓑衣过来,一睹风采。
只见这除妖的壮士身材魁梧,铁甲红袍,虽浇得似落汤公鸡,吃得如风卷残云,仍不减英武。尤其是壮士拍在桌上的一柄三尺钢鞭,更似神器一般,寒光森森。
刘端见王恶已经吃饱,抹了抹泪,忙令丫鬟准备客房,又让小厮带王恶更衣。
王恶提起钢鞭,发了会儿楞,道:“且慢。明日我到北山上除妖,还需保长准备一些物什。”
“壮士需要什么?”刘端畏惧地瞥了眼王恶手中的钢鞭,陪着笑脸问道。
“一把斧头,一身樵夫的装扮。”王恶道:“这次我要来个偷袭。”
“无妨无妨。”刘保长笑了笑,环顾请来的几位乡亲道:“这些还先由我来出。大家都看到了,广福乡除妖,我刘端义不容辞,你们也都义不容辞。所以,今年的钱粮,就劳烦大家多交点了。”
次日一早,天色大晴,一名穿着黄麻衣的粗壮樵夫寻到北山上砍柴。由于北山闹妖,这片林子已经很少有人敢靠近了。这樵夫却毫无畏惧,一边行着,还一边唱着山谣:
不慕狗命杀财狼,隆隆咚咚没鸟样,
起床不见老黄牛,寻到它落花滚屁流。
这山谣文理不通,粗俗不堪,却为何称是山谣。原来是村里好闲的樵子,将一句常唱的山谣教给了王恶,帮他打扮。这歌谣是:
不慕功名入庙廊,茸茸草上卧斜阳。
起来不见黄牛犊,寻到落花流水傍。
这歌谣是不知是村里哪一辈人写的,但一直传唱了下来。樵子说,这山谣是隐者之谣,饱含山间隐者的自由与豪放之情。
还山间隐者?大家都是一帮山野村夫而已。王恶这样想着,便将山谣忘了个大半,只能随口喝出这么几句粗鄙不堪的号子。
越深入林间,山雾越浓。王恶很快便淹没在雾气之中,辨别不清林间的方向。
贼娘骨头。王恶把背篓扔在地上,正要倚着大树休息一会儿。忽然一阵冷气吹过,斧头扑通一声从王恶的手上滑落,王恶手脚酸麻,已然无法动弹了。
接着便是一阵骚乱声,雾气里冲出一伙妖怪,有野马野猴野猪野狐等,将王恶团团围住。
可恶,着了妖孽的道了。
呃……呃!王恶拼命用力,却只能略略活动几根手指。
吼——!一声悠远而刚劲的啸声传来,众妖停止了骚动,毕恭毕敬地站着,将目光投向王恶面对的方向。
呃……王恶继续活动大腿,全凭一股蛮力,硬生生将膝打开。
一只巨大的马头妖怪走出来,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铁斧。得意洋洋地拨开群妖,站在王恶面前,睥睨着。这便是野马老妖了。
“我已跟那女人说了,绝不归顺。若还来,我必铁斧伺候!”野马老妖中气十足,若是寻常凡人,必被这妖嚎吓破了胆。
王恶紧瞪着野马老妖,缓缓挪动脑袋。
“你杀了我多少猴子猴孙!今日要吃了你!”一只独眼的野猴大妖,从树冠跳下,趴在王恶头上,龇牙咧嘴道。这便是野猴老妖了。
很好!王恶冷笑一声,蓦地扑倒在地,将野猴老妖甩了下来,从筐中抽出了钢鞭。野猴老妖看着这钢鞭,忙躲到野马妖身后。众小妖也连连后退,无人敢上前。
“老弟,不要怕!”野马老妖粗声粗气地嘶吼道:“这狠人敢硬抗咱们的妖雾,怕是生生拗断了不少筋骨。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
王恶喷了一大口血,将钢鞭横握,朝着隐在雾中的马猴二妖打去。
野猴老妖猛一挥手,将几根铁针如流星般射来,簌簌扎在王恶身上。王恶踉踉跄跄扑了一空,肩膀早挨一重击,被野马精撞倒在地。
野马老妖也是火爆性子,将那斗大的拳头在王恶身上招呼,打得王恶满脸血污。
“斧头!”野猴老妖捻着六枚钢针,闪身而来,向野马老妖提醒道。
“呀啊啊啊!”野马拔出身后背着的巨斧,朝王恶身上砍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王恶忽地抽出一块火石棒,在钢鞭上一擦……
轰——!
野马老妖被一阵气浪震了出去,就地翻了半圈,这才立住脚跟,半蹲在地。
王恶大喝一声,对空挥起烈火钢鞭,一阵阵火浪将林间的烟雾驱散,烧得那众小妖或死或伤,七零八落。
王恶挥鞭将再次扑来的野马老妖驱开,冲向正落荒而逃的野猴妖。野猴妖被一阵火浪冲倒,浑身剧烈地灼烧,哇哇大叫。
“可恶!”野马妖从后扑来,凭一股硬功将钢鞭从王恶手上夺下,远远抛开。
“啊——!”浑身是火的野猴妖反扑过来,拼死将王恶撞倒。
头昏眼花间,王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野马妖张开血盆大口,紧紧咬住了王恶的左肩,一时间,骨头崩裂,鲜血飞溅。
“老子,”王恶一手一个,用力钳住马猴二妖的喉咙,怒吼道:“乃瘟神王恶是也!”
王恶一把将马猴二妖从身上撕开,自己的肩胛骨也随之撕裂开来。大手紧紧攥住马猴二妖的喉咙,向下猛压……
“还是来晚了。”
在烈火汹汹中,走出一位英气翩翩的红衣女郎。她看着王恶和两个妖孽的尸体,黛眉轻蹙。
很快,她拿定了主意,口诵真言,祭起一张符箓,一手提起王恶的衣领,抓出王恶的精魂,升向半空,朝衡阳府疾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