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儿羊儿你快点吃,这里的草儿绿油油,这里的河水清啊清,羊儿羊儿你快点长,来年生个小羊羔,羊儿羊儿你莫要怕,百里小爷的小羊鞭,打得野猪屁股开花...”
歌声戛然而止,百里支起耳朵,西北方向,树枝咔嚓断裂声、马蹄踩踏声、喝马声齐汇成一曲嘈杂的乐章,诸神啊!我的小羊会被吓疯的!
百里几个起跳间攀上树枝,以手搭檐,穿枝透叶,隐隐只见二人乘骑高头骏马,追赶着一团黑影,为首一人,搭箭在弦,边驰边射,飞矢擦着黑影斜插进树干,乳白色汁液登时喷薄而出。
百里连连摇头,从腰间掏摸出牛皮弹弓,双臂一开,作出瞄准的姿势,“还是让百里小爷给你们露一手吧!”
“嗖!”
飞石呼啸破空,黑影大叫着,继续保持前冲了十几米,随后直挺挺地一头栽倒,百里定睛一看,果然是野猪老朋友。
几个心跳间,两个追杀野猪的杀手催马赶到。一人着黑衣,另一个着灰衣。
百里立于树杈上,摆出自认为最帅气的姿势俯视着二人,像王一样。
杀手二人组围着野猪团团转,闹不明白如此庞然大物如何就暴毙而亡了?见二人挠首抓腮云里雾里的模样,百里只怪自己站得太高没被轻易发现,他清咳一声,唬得二人一跳,灰衣当即拔剑在手,作出防御姿势,“甚..甚么人?”
百里双手往胸前一抱,“杀手!你百里小爷在此!”
灰衣闻言愈发紧张,一把铁剑在身前舞的眼花缭乱,“杀手在哪?!出来!”
这灰衣胆小且聒噪得很,黑衣默然站立一旁审视着四周。百里叹了口气,用弹弓一指,为二人指点迷津,“在这呢,追杀野猪的杀手,一个小胆杀手,一个哑巴杀手。”
灰衣面色一愣,扭脸看了黑衣一眼,遂后收剑归鞘,“误会,误会,小兄弟,你在树上作甚?这野猪是你杀的?”
百里正等着这一问呢,他用一对鼻孔眼瞪着二人,道:“正是你百里小爷杀的,不过,不必谢我,我是恐怕你们吓坏了小羊,害得老葛头明早没得羊奶喝。”
灰衣低头看了一眼野猪又举目望着树上少年,他长得瘦瘦小小,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如何做到的?
“你,你是如何杀的?”言语中没有怀疑,只是震惊,落在百里耳中,全是敬仰,他受用得很,一扬手中的弹弓,“就是用它喽!瞄准猪眼,一石头下去,猪脑都爆浆了!”
“嗖!”
飞石呼啸,继而发出一声闷响,灰衣连忙低头查看,果然,这下野猪的两只眼都瞎了。
“唉!我最爱吃猪脑花了...”他很是遗憾地叹道。
下一秒,百里将弹弓瞄准了树下俩杀手,“赶紧带着你们的野猪离开,我的小羊不喜欢你们。”
翻脸比翻书还快。
黑衣冲着百里抱拳于胸,开口道:“多谢百里小爷仗义相助,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动身。”
原来他不是哑巴。
二人对着野猪好一顿呲牙咧嘴,哼次哈嘿,额上的青筋都快撑暴了,也没撼动野猪大爷分毫,没办法,它实在太肥了!
夕阳被树梢绊住了脚,气忿忿地在林间洒下一片怒红,百里斜靠在树杈上接连打了三个哈欠。
灰衣抹了一把脸,往地上一瘫,“整不动了,不如把它切开,一马驮一半…”
百里在树上跳脚:“好办法!切到天黑,狼兄来了兴许还能帮你们一把!”
黑衣解下腰际的长剑扔到一旁,“小英雄,我是朝彦城的琼华,你能不能帮我们找辆铁车,我愿付一个银元。”
一个银元?灰衣心口一缩,很是肉疼。
朝彦城…琼华…百里面色一怔,“你是王子殿下?!”
“货真价实!这位确是琼华王子。”灰衣站起身捋捋衣襟,“在下是王子的提刀侍卫,铁石。”
我还是闻天大王咧!百里吞了吞口水,伸出两根瘦巴巴的手指:“两个银元!而且你要先付我一半酬劳。”
灰衣闻言仿佛被人割了肉一般疼,“你打劫呢!你祖上八辈都是山匪吧!”
琼华拉住他,爽快答应,“好!成交!”言罢,他从胸前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元抛向树上少年。
百里稳稳接住,放在嘴里咬了咬,又吹了口气放在耳边仔细听,随后才好生揣入怀中,管他王子是真是假,银元是真的就成。他又指了指自称铁石的灰衣,“你也把刀解了,扔得远远的。”
灰衣一面解刀带一面不满地咕囔,“小小年纪,疑心重还贪财…”
“之前被逮到的鸟人,把头顶的鸟毛拔了,还硬说自己是闻天大王哩!”百里顺着树干一溜而下,朝东南一隅边走边喊,“大黑!二黄!小白!回家喽!”
“羊儿羊儿你快点长,来年生个小羊羔,羊儿羊儿莫要怕…”
黑云山处于大朝与天完两国交界,被一分为二,山北归天完,山南归大朝。
此山物产丰富,各类野果、野菜、草药、飞禽野味应有尽有,即便一年四季不劳作,光靠着山里这些出产养活上百号人不成问题。
山之南盛产红菇与赤芝,山北盛产人参,大朝民时常翻越至山北偷挖人参,天完人亦常光顾山之南顺走红菇与赤芝。
天完人惯常在头顶带一顶羽帽,所以又被称作鸟人。偶尔也会遇到明事理的鸟人,偷采被发现时,他们就高举双手献上随身所带的野人参,以物易物,平息纷争。
百里就住在山脚下的小村落里,每逢盛夏麦子成熟之际,天完人常趁半夜翻越山麓,放火烧尽山下农户的麦田。村民不堪其扰,陆陆续续搬走了,惟今村中只剩下几十户,大多是硬骨头的猎户。
“老葛头,我们回来了!”
百里将羊子羊孙赶进羊圈,转身飞蹿出去,待老葛头从门缝中探出脑袋时,只见吱呀晃动的院门,哪里还有半点兔崽子的身影。
“又上哪作命去咧!”老葛头晃动着手中的锅铲,“吃饭咧!兔崽子!”
“千里叔!”
百里一头撞开木门,院中男子正端着一个大碗仰脖猛灌,红色液体顺着他的脖颈直流到大敞的胸口,听见动静,他用手背将嘴用力一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水沾染地红牙,配上他狰狞扭曲的半张脸,模样甚是可怖,
“小子!今晚你可有口福了!”他拍拍身旁挂在木桩上的野鹿,“回去叫老葛头带上他最烈的酒,来吃肉!”
百里推起铁车边走边说,“自上次被你烤的野猪腿扯掉了门牙,老葛头天天恨不得拿锅铲铲你咧!你还敢惦记他的酒。”
老葛头酿的一手好酒,把村里的猎户们馋得直瞪眼。
被唤作千里的壮汉哈哈一阵笑,“老葛头自不量力非要抢猪腿吃,可怪不得俺咧!”
千里叔的名号还是百里给他起的,他本无名无姓,因长得高大威猛,村里人都叫他大块头。有一年冬天,他馋肉馋得厉害,仗着自己力气大,不顾众人劝阻,带上捕熊矛就上了山,他在山上一天一夜未归,众人一合计纷纷带上家伙预备从熊嘴里抢点他的骨头零碎回来好下葬,寻摸了半日,终于在一熊洞口找到了一熊一人,熊已经死透了,人被灰熊拍掉了半个脑袋,丢了一只眼,还剩下半条命。
千里叔奇迹般活了下来,他把灰熊剥了皮做成熊皮斗篷,一到冬天就把他的功勋章披在身上。他对丢了一只眼浑不在意,常说,“灰熊可是帮我省事了,再不用费力闭上一只眼瞄准了!”
千里就说,“叔,我听说诸神中有一个叫千里眼的,他那只眼睛能望见千里远,依我看,叔,以后你就叫千里,我叫百里,你就是我亲叔!”
千里哈哈一笑,接纳了这个美名。
“叔!接着!”百里抛给壮汉一枚银元,遂后拉起铁车拔腿就跑,“借铁车一用!”
千里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小子!你上哪作命去咧?!”
百里的声音已经跑远了,“进山!给我留条鹿腿啊叔!”
千里追到院门口,“太阳老儿快掉下山了!你去山里喂熊咧!”
“放心!遇到灰熊我就提你大名!”
千里大笑两声,又大声喊道:“回来偷两瓶好酒来吃鹿腿啊!”
老葛头牙口不好,耳朵可不背,叔啊!你喊那么大声,他铁定听到了,估计整个村子都听到了!百里心想,这下上哪偷酒咧!等我回来怕连根鹿毛都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