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初夏
“什么玩意嘛?!这是——”我听到有谁说了这么一句。大学礼堂里,2014届大学毕业生下乡推进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教务主任话音刚落,就引起一片喧哗。同学们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他举起双手,手心向下,颇有节奏地往下压了好几下。“请大家安静一下……先别激动嘛!大学生就应该到基层去,去锻炼锻炼嘛,将来为祖国做贡献啊……这是很荣幸的事情嘛,同学们应该珍惜才是……好,下面,我接着念。”
“陈丽丽,张柄坤三合市三合镇。钟宇锋、张艺、陈磊、李依依、傅亦欢……民国市民国镇……”
“民国?”一句疑问后,我陷入了沉默。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全然没兴趣参与——与同学的窃窃私语也好,教务主任的政治性教导也好。整个脑袋充斥着一个词——民国。
窗外。烈日当空。天空一碧如洗,几只白鸟飞去了又飞回来,在一棵树的什么地方停了下来。由于视线受阻我看不到其中一只白鸟的尾巴。它们这些一连串的动作好像在告诉我们:“飞翔飞久了,是需要休息一下的,人也一个样啊!”
12点43分了,同学们无不往食堂里赶,步履匆匆——只有我走往相反的方向。我腋下夹着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一份《申请书》,意识到这点时,我把信封夹得更紧了,并加快脚步,几乎是以小跑的姿态走向教务主任办公室。“和逃荒者一个样”,我随便吐了这么一句。也是那天早上的第一句。一双双眼睛看向我,从那些眼神中我看出了一些别的什么,或善或恶。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不管怎么样,不能随便更改事先计划好了的事情!”我对自己说。对了,有谁这么说过,“坚持就是胜利。”
我大汗淋漓。也许是因为紧张,也可能出于炎热的天气。深吸三口气后,“咚咚咚”,我敲响主任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十分响亮的声音。
我开门进去,转身,轻手关门。他在看资料。
“请坐。”他说,仍在看资料。
我轻吐一口气,看了看他后坐下来,把腋下的信封放在桌面上。
5秒过后,他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看我。
“钟宇锋,你好啊。”
“主任好。”
与主任这么谈话不是第一次,但不知为何,我仍然觉得拘谨。
沉默。
沉默的时间里,他为我倒水。
“为下乡的事情来的吧?”他说,说罢,微微一笑。
“嗯。”我点头。
“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我想到别的地方去。”
“你分配在……?”
“民国。”
“好地方嘛!”他喝一口水,“在那儿待一年比在这儿待四年要划算得多……在那儿你会接触到很多新鲜的事情,学到许许多多,这对你个人的成长是相当有好处的。”
我沉默,继续等待下文。
见我没反应,他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个安排是经过学校的领导讨论决议通过的。我们只能执行。”
我继续保持沉默,两眼呆呆地看着那个信封。
“桌面上放着的是什么?”他留意到了我的眼神。
“一份申请书。”我说。
“我来看看。”他走过来,拿起那个信封,取出申请书。
他看。看罢把申请书放回原处,继而喝一口水。
“文笔不错。”
“老师教的。”
“用在别处会更好。”
“我和她不能分开。”
“那是你的事情。”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争取一下。”
“这是领导们讨论的结果。我想我已说过好多遍好多遍,礼堂也好这里也好……必须毫无怨言地执行。真是莫名其妙。这么大的学院就你和陈磊拿来申请书!”
沉默。
本想看手表的,但这好像已没什么意义了。遂大喝一口水。
但它解不了渴。
“哈哈。”他转而轻轻一笑,“你看,现在都1点14分了,还没吃饭吧?先赶紧去吃饭吧……你的事情呢,我会向上面反映的……嗯……你看这样可以不,我先把这个信封留下,你呢,先回去吧,等通知,如果有最新情况,我马上通知你,好吗?”
我略一迟疑,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道了声“谢谢”后转身离开。
陈磊?过了好些时间,我才回想起教务主任说过的这个名字。
——“整个学院就你和陈磊递来申请书。”
陈磊——
这么个自问还是头一遭。陈磊?问起他来时,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足球场上唱国歌的情景。日本大阪大学到我校做学术交流,期间两校的足球队踢了一场比赛。比赛前,双方分别唱了两国的国歌。轮到我方唱歌时,就是陈磊领唱的。两年前的事情了。双方最终以2-2的比分结束比赛。陈磊既是学校优秀的歌唱者,也是学校足球队的一员。他踢中后卫。看台上不少的女观众都是因他而来。陈磊每接触一次球,女生们便狂叫一次。有时还不止一次。那叫声委实让人醉心。
“这边第三排的第二位同学,请你往右侧的同学那儿靠一靠……对,对,再靠近一点点……好……很好……同学们,请保持微笑……”摄影师边说边透过镜头看我们。我们微笑。或真诚或只是为了拍照。这时,摄影师说:“1、2、3……很好,再来一张……好的,大功告成。”一个月前的事了。我们拍毕业合照。老师们拍手掌。
拍完毕业照的第二天。整个学院的气氛完全不同了。大大小小的横幅出现在楼宇上,两树之间,操场、斜坡草坪等地方都有。陈磊走在校道上,边走边看这些标语。他边看边念:“到基层去,到人民群众中去!”,“走一走,工作不难找。”他与相熟的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