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华攥着红狐的胸牌,来到宁莲面前,“母亲…”他极力遏制,不让嗓音颤抖,“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
宁莲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如果我死了…”
“不许胡说!”她厉声喝止,“华儿,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心里就认定,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变。”
宁莲攥紧他的双肩,含泪而笑,“我只怕什么都给不了你…”
千华拿袖口使劲擦了擦眼,他把赫拉归还他的好运鱼挂到宁莲脖子上。如果我死了,好运鱼会代替我陪伴着母亲,他在心里说,请诸神垂怜,不要让我母亲流太多眼泪。
瑞雪堡大殿。
雪邕皮笑肉不笑,“小弟啊!稍安勿躁,炭烤狐肉马上就好,咱哥俩真是有口福,你说巧不巧,今日侍卫到城外躲懒,恰好在芦苇河畔猎得一只赤狐…”
千华打断他无聊地把戏,“红狐是我杀的,直说吧,你想怎样?”
雪邕故作吃惊状,“真的假的?就你这小鸡仔怎能制服一只凶狠地老狐狸呢?我猜,定有帮凶。”
千华一口否认,“是我一人干的,它欲对民女行不轨之事,被我撞见,情急之下,我搬起石头砸开了他的脑袋,见他仍在挣扎,又补了一刀。”
完美谎言。
雪邕将眼睛挤成一大一小,“好端端的,你去虼蚤街干什么?”
千华眸中滑过一抹迟疑,旋即道:“还衣服,我曾在那里避过雨,借用过一套干爽地衣物。”
雪邕一阵爆笑,“你定是看上了那家的姑娘,所以常背着我姑母,在暗处与她们苟且!”
千华怒不可遏,“一派胡言!”
“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雪邕说,“你骨子里就流着七隐族肮脏的血液,所以才会被同族的垃圾吸引!”
千华手筋暴凸,真想一拳狠狠揍在眼前这张猪脸上。
“你到底想怎样?”
“诸神明鉴,我就是太仁慈了!”他说,“你逃跑吧!离兰泽远远的,我绝不允许兰泽高贵的血统被玷污,你若不离开,我便捅到父王那,到时,想必我姑母会罔顾一切拼死救你一命,我倒是很期待欣赏这出好戏。”
千华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咬牙道:“你若胆敢动我母亲分毫,我定会杀了你!像捏死红狐一样!”
雪邕扬手想给他一拳,想起血奴遭报七倍的惨状,又颓然垂下,只是嘴上依旧强硬,“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定然不会动我姑母,她毕竟是我们兰泽家的人。”
等我登上王位再修理她!幼时,我不过毒死了她养的鱼,她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狠毒的女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他恨恨地想。
出了金云堡,当夜,千华策马奔到虼蚤街,敲开赫拉家的大门。
“姐,蝶音,我要走了,母亲就拜托你们二人照顾了。”
“不!”赫拉拽住他,“你听我说,雪邕心性狭隘,岂会如此轻易放逐你?他失了血奴…说不定想趁此机会,遣你出城,一旦脱离公主的护佑,他便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赫拉姐说的没错!”蝶音旋起两朵泪花,双手捏成拳,“我父亲曾是他的血奴,他说,那坏蛋打小一肚子坏水,诸神根本没赐予他良心这东西!”
千华皱起两眉,“那,我该怎么办?留在这,只会拖累母亲,拖累你们…”
赫拉蹙眉思想了片刻,“先躲起来,不要让他找到你,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躲到他眼皮子底下…水火山…对了!你可以去到水火山上的山神庙,附近的村民时常去祭拜,吃喝不会短缺。”
千华犹疑,“这…偷取山神祭品,会不会…”
蝶音跳将起来,“什么狗屁山神,不过是一堆烂木头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我与赫拉姐常去庙里打牙祭,我还朝那木雕像吐过口水呢!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千华上下打量着她,确实,四肢完好,而且长得还挺好看。
千华走后,赫拉添了灯油,翻出衣物开始打包行李,“雪邕抓不到千华,定会把火撒在我们头上,我们必须得逃。你赶快走,我留下安顿好母亲再去寻你。对不起,蝶音,是我连累了你。”
蝶音愣愣出了几秒神,忽然掉下泪来,“姐,你先走吧!我放心不下小舞,我留下来安顿大娘,你快走吧…”
隔壁房间蓦然传出老妇的声音,“你俩都给我走!”
母亲竟然还没睡…
赫拉举着油灯来到母亲床畔,“娘,你听我慢慢说…”
老妇人摆摆手,“我都晓得,我的腿不中用了,可我不瞎,也不聋。走吧!不要再受我的拖累,我活了这把岁数,也够本了。”她望向灯光,眸色中跳动着星火。
“兰泽要变天了…你还得吗?”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在你五岁那年,先知麻桔被处死时曾说,有星将出于七隐…”
赫拉打断她,难掩蓦起地一腔怒火,“当时,你和父亲都说那是他的疯话,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们活该被践踏!被奴役!不是吗?!”
老妇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没接她的话,“你还记得吗?”她又陷入回忆当中,陷入缥缈地期盼之中,“在我怀千华之前,贸然造访的那位无名客?后来,我又遇到了他,他说,麻桔只看到一颗星,他看到的却是两颗星,一亮一暗,在同一方位。当时,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暗中琢磨了这么多年,现在明白了,同一方位,亮的那颗是千华,暗的那颗是你。”
赫拉腾地一下站起身,旋起的气流将灯心摇动,“什么狗屁星之论,我压根一个字都不信!”她的眼泪倔强地把住眼眶,不肯流下,“族人对我所做的一切,你很清楚,我早就认命了,我们就是被咒诅的族类!该死的族类!”
她转身大步融入黑暗之中,麻桔的话回荡在耳边,“有星将出于七隐!他将是你们的救主!”
救主,呵!世界毁灭吧!
蝶音跟到院外,与她并肩而坐。“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她抬头望天,兰泽没有星,她的星就坐在身畔。
“小时候,小舞经常做梦,有一次,他说,他梦见兰泽上空出现两颗星,他追着星星一直跑,一直跑,从黑夜追到白天,又从白天追到黑夜…一连几日,他做了同样的梦…从那时起,我就在等,等待兰泽上空真的出现星星,那样我们走夜路再也不用怕黑了…姐,我们去北地吧,听说那里的夜晚全是星星…”
母亲以死相逼,逼她走,赫拉没得选。她是暗的那颗星,或许这辈子只照亮一个人,二个人,这便是她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