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小雪下起来了,雪点打在脸上,是那样的疼和冷,可是安平觉得,这雪再冷,也比不得心里的疼痛和那阵阵的寒意。此刻她的心就像寒冬里的冰块一般,“啪”地被人摔在地上,裂成了无数碎片。她心里疼,疼得实在难受,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此生得不到秦阳,她活着再没有什么意义了。
堂堂长公主,被人当面将定情信物退了回来,想必明日这消息便能传遍大街小巷,她自知没有脸面面对这一切。
初冬的华清池水面荡着一层水雾,湖水清幽冰冷,阵阵寒意自湖底升起,所有的生物不见了踪迹,那是死一般的冷寂,仿佛能吞噬一切。
安平没有丝毫的犹豫,纵身就跳了下去,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淹没,迷糊间她仿佛听到了宫人的尖叫,岸上人影攒动,人声嘈杂,但那与她已无关了。
随着宫人的高声尖叫,一道身影穿过人群,似一道箭般毫不迟疑就跳入水中,往安平落水的方向游去。待宫人看清了,才知晓那是他们的大将军秦阳。白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皇妹如残蝶一般落入湖中,心中着急万分,脚步抬起,想要跟随秦阳之后下水救人。
一双手紧紧抱住了白焱双腿,白焱被困在岸上,竟是半步也走不开了。
“使不得呀,圣上!”老宫人抱着白焱哭道,“您这一跳,要是有个好歹,您让老奴如何向历代先皇交代啊!”
阿宝一语惊醒了白焱,白焱沉下心来细思,自身贵为皇帝,初冬的湖水这般寒冷,他若跳了下去万一真出了什么好歹来,刚稳定下来的朝堂必定又会陷入混乱之中,而白焱是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眼看着秦阳快速地游到了安平身边,已将这柔弱女子捞了起来,想来已无大碍,白焱松了口气,放下了心来。
湖水冰冷,秦阳却已感觉不到了,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安平不能有事。安平要跳湖自尽到底是为了他,她若有个好歹,他是脱不了干系的,介时连累的恐怕也不只是秦月那样简单了。
将安平抱上岸上来,两人浑身已经湿透了,寒气侵入体内,冻得二人嘴唇发紫、面色发白,秦阳倒还好些,安平已禁不住浑身发抖,连手指头都是冰凉的。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安平手里仍紧紧攥着香囊,哭喊着道,“为什么要救本宫?就让本宫死了罢!”
秦阳怕她想不开再次投湖,只得紧紧抱住她,“殿下冷静!”
安平哪里冷静得下来,她一心求死,若非秦阳强力抱着,只怕又再次投入湖中了。
“你放开本宫罢,此生若不能与你在一起,本宫活着还有什么用处!”安平哭着,极力要挣脱秦阳的怀抱。
如此深情的告白,在场之人听了无不动容,秦阳望着安平,但见面前的女子神情悲切,明丽的眼眸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愤,一张俏脸可怜兮兮,教旁人见了忍不住想要保护她,抹去她的悲伤。秦阳神色复杂,心里某个地方因为安平的神情而软了下来,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感觉涌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安平泪眼朦胧,瞧见了秦阳面上的迷茫,简直是心如刀割。趁着秦阳出神之际,安平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又要跳入水中。
“殿下,微臣答应你。”秦阳一个激灵,及时将安平再次拉住,望着她的眼眸平静说道。
安平愣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呆呆望着秦阳,喃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秦阳默默点头,双手却不由握紧了拳头。
“太好了!”安平笑着,眼泪再次落下,猛地扑到秦阳怀里,也不管在众多宫人和侍卫面前失了分寸,极力汲取着秦阳身上的温暖。
宫女匆匆拿了斗篷过来,秦阳轻轻给她披上,一场闹剧这才落下了帷幕。
是夜,怡宁宫里温暖如春,安平披着雪色狐裘围着火炉喝着热腾腾的红糖姜汤,火光照在脸上,映得她越发地美艳动人。
与午时的郁郁不悦相比,此刻安平心情甚佳,白日里受了刺激,她投湖自尽,一心求死,怎知秦阳却救了她上来,且当着众多宫人侍卫的面儿与她承诺,又有皇兄白焱一旁作证,相信此消息不出今晚就能传遍金安城内外,众说纷纭, 介时秦阳若要反悔,只怕也是不能了。
思及此,安平虽觉这般算计纵然不妥,然心情止不住大好,姜汤入喉,竟也不觉着辛辣了。
宫城里,一道伟岸的身影穿过重重长廊往怡宁宫信步而来,远处贴身侍卫远远跟着,到了怡宁宫外,便被白焱命令留在原地守候。白焱悄然入了怡宁宫,宫女见他来了刚要进去通报,白焱一个摆手让众人都退了出去。
安平围着火炉幻想着与秦阳相处的画面,丝毫不觉身后人来。白焱望着她娆丽的背影,不觉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徐徐坐了下来。
“皇……皇兄……”听到一声叹息,安平方抬头望见白焱,也不知他何时进来,又是否将自己的神情瞧了去,不由便红了脸庞,火光之下,更显娇艳。
“平儿,朕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白龙叹着气,不由开口悠然说道。
安平放下药碗,低垂下眼帘道,“秦阳已答应了会娶平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兄……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焱默然片刻,自幼相识,秦阳的脾性他焉能不解?今日安平投湖,在秦阳看来何尝不是被人以死相逼,他既能受形势所迫无奈予了安平承诺,然兵不厌诈,他秦阳有的办法拖着不娶。
眼见北塞黎国日益壮大蠢蠢欲动,西北三王爷又自立为王公然与京城为敌,战事吃紧,又值用人之际,秦阳万一甩手不干,白焱刚刚建立起来的新朝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安平与秦阳的婚事白焱是管定了,这不仅仅是为了抚慰安平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更重要的是秦阳手握兵权,白焱再是放心也仍是有些顾虑,而今唯一能够制衡秦阳的办法,便是要与他联姻。
只是要促成这桩亲事,要让双方都心甘情愿并非易事,白焱还得费一番心思筹划。而眼前唯一的阻碍便是秦月,白焱明白,秦月但凡留在秦府,秦阳说什么也不会娶其他女人为妻的。
在安平疑惑的目光下,白焱自笼袖中缓缓取出张纸来递与安平。
安平展开纸张,却见上面几行娟秀的小楷写着:寒梅初早开,无力附东墙。痴情恐难赋,何处向晴阳。提款处用朱砂写着一个小小的“月”字。
“皇兄……这是何意?”安平何等聪明,看了这首小诗,她已隐隐猜出了几分意思来。
白焱并未直接答她,而是悠悠开口说道,“此诗乃是青翠从秦府偷偷带出来,托人送到朕的手里……平儿,你看了这诗,也该明白一些事了罢?”
安平脸色一黯,这打击不亚于白日里秦阳所带来的,“不可能……秦姑娘说了,她待秦将军……亲如兄长。”
“你以为真是这样么?”白焱嗤之以鼻,纵然心中不忍,终究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早在南岭,朕就看出来了,他们二人……心里装的都是彼此!”
安平小脸煞白,有些问题却仍是想不通,“既然心里念念想着对方……可他们为何却从来不提?”
白焱淡然一笑,道,“世间最难解的便是一个情字,他们二人虽两情相悦,碍于伦理却从不自知。”
“秦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安平喃喃自语,转念却又是不寒而栗。
秦阳玉树临风,学富五车,颇受年轻女子的青睐。秦月与他朝夕相处,二人又非亲生兄妹,岂有日久不生情的道理?细想往日秦月看向秦阳的柔情眼神,还有手中此诗作证,答案已经很明显地摆在自己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