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阳!”
明台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劈下。他们猛地转身,糕点摊位前伫立的却不是他魂牵梦萦的公主。他暗暗自嘲公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市井之中。
失神中,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他再次猛然转过身,那只手惊地缩了回去。
“哎哟,我亲爱的相国大人,您这一惊一乍的是要把小的吓死啊!可怜着我小心肝,失了一块心头肉,还饿着肚子。”阿贵一喘一喘的摸着抽回来的手。
他上下打量着阿贵,忽然释怀,“走,吃饭。”
阿贵一听吃饭,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再一看大人走进了那家馆子,赫然挂着奉山阁的牌匾。就像做梦一般,阿贵慌慌然坐在大人对面,惊讶地发现小二给自己端上一碗梦寐以求的蟹黄面,哇的一声就感激涕零。
他拿起筷子拌面,见阿贵这副形容,颇感无奈,“我平时是亏待你多少,一碗面就能让你激动成这样。”
阿贵抹着喜极而泣的鼻涕,“大人平时就对阿贵甚好,只是大人不知,幸福并不在于无欲无求时有多么享受,而是当你有所求时,便能得到。想睡觉时就能即刻入睡,想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立刻出现在眼前。这碗蟹黄面,就出现在这样的契机里。求面得面,实是幸福满足啊。”
“你倒是求面得面,我又何时能求人得人?”他小声嘀咕着,送了一口面。
阿贵耳朵尖,狗腿子似的附和着,“大人忠信仁义,自是求仁得仁。”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阿贵,“待会儿我先回驿馆,你帮我探探北燕近五年来发生过什么大事,顺便打听一下这个人。”
阿贵好奇地打开纸条,定睛一看,那五个字写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鬼面才子”齐名的“建阳长公主”。
“我一向晓得你这个本事厉害。”他亲自夹起一颗腊八蒜放到阿贵碗里。
阿贵挠头骄傲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抬头再看眼前这位大人,脸上竟有着五年都不曾见过的喜上眉梢。
夜深时,阿贵披星归来。
彼时他正持一卷书简斜卧在窗下,烛火憧憧,极尽优雅惬意。掩饰着的是内心早已热浪翻滚的焦躁不安。
“回来了?”他翻身起来,沏一盏茶递给阿贵,一副镇定的姿态问道,“说说看,都打听道了些什么?”
阿贵将茶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欣然道来,“北燕的国政大事,大人身为相国自然比小的清楚。无非就是两年前燕帝崩,太子即位,力排众议废弃荒蛮的奴隶制,释放大批奴隶归魏,魏燕两国修好。”
他点点头,“那公主的事打听如何?”
“嘿嘿,大人您不会对那公主情根深种。”阿长搓着手眉飞色舞道。
“啪”,一简书敲到阿贵脑袋上,“说正事。”
阿贵摸摸脑袋道,“今日是那公主的生辰,高朋满座,小的随着一位官人混了进去。遥遥瞧着那公主实在天仙之姿,心地善良,对待下人态度十分和善,半点没有公主的架子。据说公主深居简出,也不干涉朝政,去年阳春三月,在三皇子的主持会下,公主嫁给了良翁之子,当朝司空大人。都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阿贵言辞正兴,不曾注意到他家大人的手已经僵在半空,双目无神,色如土灰。
“就打听到这些,明日要不要小的再去探探……大人,大人?”
“哦,”他缓缓回过神来,“都是自欺欺人……我伤过她,她何苦记着我……你先下去准备准备,明日朝会,正式觐见燕主。”
“好嘞。”阿贵腾起身,悄然感到他家大人再次陷入绝望的悲伤,一如那千数彻夜不眠遥望北方的夜晚。
的确,那时心中尚存卑微的希望,可如今,说一切都晚了。
重鼓声声,是迎接邦国时辰的尊贵礼节。厚重的鼓乐声中,他持节步入大殿。
“魏使陆桭渊携魏国百姓之祈愿拜见燕王陛下,此次出使,乃奉我王之命,愿两国邦交和睦,互通有无。魏处江南水乡之地,献以锦帛丝竹,聊表心意。”
“贵国派陆相出使,足见诚意。连绵战事是百姓之困难,孤愿止战,做这新时代的开拓者。大燕蒙受儒礼教化,亦当投桃报李。有狐裘珠玉,请大使带回孤的心意。”
因着止戈止战乃民心所向,故两国合议之事十分顺利。通常接见使臣后是隆重的宴会,此番亦不例外。宴会安排在日落时分。
“宴会设在熙和宫,陆相久未品尝北地佳肴,不知挂念否?”陆桭渊起身出门,平城王并列相随,身后一众大臣三丈开外。
“甚为想念。”陆桭渊回道。
“燕地中可还有陆相挂念之人?”平城王又问。
“有。”
平城王停住步伐,待陆桭渊反应过来,已经跨出两步远。回头之时,四目相对。
平城王突然驻足,想来是惊异于他对建阳公主的执念。可平城王脸上变换莫测,却让他心中惴惴不安,脑海里随之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若建阳与司空真是琴瑟和谐,平城王此刻应是摇头不置可否的一笑,或者对往事已矣一声叹息。莫非建阳有苦衷?可就算是又能如何,难不成带着公主私奔。如果建阳愿意,他真的能做出来。但关键是建阳愿意吗?以建阳的才智,又有什么事会让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屈身下嫁司空府?
“一晃五年,物是人非,物可以挂念,人却挂念不得。”
往日里只懂吹打弹唱、骑射游猎的贵公子忽然说出这般深邃的话,陆桭渊不禁一怔。
陆桭渊记得公主纵一介女流,但宫中的大小宴会都会露脸。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刻意回避自己。想来今夜可以见她一面,哪怕看一眼也好。
可他的希望落了空。
亲王重臣往来相和,他被引入上席。歌舞几重烛火残,思念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是因为她嫁人的缘故吗?
“陆相?”
陆桭渊有些恍惚,半晌的功夫才应了一声“嗯”。
“何事令陆相这般出神?”平城王把酒问道。
“想起了些旧事。”他举杯自罚。
“对了,明天是我皇侄的满月礼,会邀请大小官员及家眷。陆相一起啊,不醉不归。”平城王递上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