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沐言轻轻拨开了帷幕,心噗通噗通跳着,像是回到了初次登台时的青葱时光,紧张与期盼交织,从狭长的缝隙间溜了出去,精准落在不远处的两张VIP座位上,只是那里依旧空荡荡。
精致的唇角微抿,枣红色的唇膏溢出些许,叶沐言放下了帷幕。
她高挑修长的身姿,透着光的肌肤,巧妙地融进了漆黑色的芭蕾舞裙,胸襟镶满黑钻,零星点缀在落满黑色羽翼的纱裙之上。那张化着深幽魅惑的烟熏妆的脸庞闪烁着少女般娇艳的楚楚动人,她喘息片刻,再一次微微撩起帷幕,情不自禁探出了头,任由目光飘得更远了一些,飘到了剧场大厅的进门口。
她看到了,俊男靓女,暗黑色裙摆飘逸,蓝灰色的西装沉稳,走了进来。
叶沐言太久没见过黎云恒了,一时间竟然慌得放掉了帷幕,本能往后台躲了躲。不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再次凑近,细指扣出一条细缝,偷偷瞄了出去。
“鬼鬼祟祟干嘛呢?” 一记轻拍伴着悠扬柔美的声线,落在黑天鹅骨感的肩膀上,叶沐言匆忙转过了身。
见迎面而来的是今晚的主角白天鹅,她才松弛了下来,颔首浅笑后,精致的下颚再次扬起:“就看看… …朋友有没有来?”
白天鹅微挑眼眉,透着浅浅的笑意,看着黑天鹅优雅迈开步子,却又在擦肩而过时轻触了对方的臂膀。她微侧脸颊,那双清澈柔媚的眸子凝望对面的女人,抬手抹掉了唇角旁溢出的枣红色,轻声道:“花了。”
黑天鹅礼貌而笑,顿了片刻,未作逗留。
“叶沐言。”
回眸,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冷清、有哀愁、也有不示弱的坚毅。
“谢谢你,你的大度,不计较资历深浅,在选角上做出公正且客观的判断。你是我敬佩的舞者,我也很荣幸能与你同台。”
“奥杰塔,你是白天鹅,就如同黑天鹅,只能是我一样。我们只是回到了原本最适合的位置上,无关舞技,无关资历,因为那里也是我们最舒服的位置。”
高傲,是我叶沐言活了这三十年,活进骨子里的两个字,它是芭蕾所赋予的灵魂,也是我最不敢去践踏的尊严。
然而,它,曾经被打破过两次。
一次在盛夏绿荫笼罩下的公交车站,它消融在夏日粘腻的燥热空气中,无力阻止那张纸条递向了一位陌生却令人砰然心动的英俊少年,它伴着忐忑不安;另一次则在深秋冰冷无情的病房中,它随着我的泪水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任由失控的情绪一遍遍喊着,求求你不要分手,求求你让我陪着你。
那时的我,心都要碎了,也疼死了,可是你不止一次地说要分手,我又能怎么办呢。
黎云恒啊,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公交车站接过纸条的少年,我的粉丝私人消息页面里也还躺着另一位自称是纸条主人的问候,然而,我没有去回复,更没有想过去质问你,当然未来,也没打算告诉你,不是因为这些不重要,只是觉得,没必要。
因为,我喜欢你啊,也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喜欢,所以,我才有勇气去相信,黑天鹅同样爱着王子。
今天,在我的天鹅湖里,黑天鹅终于有了一个结局。
黎明的第一抹曙光葬送了绝望的白天鹅,王子殉情,万物悲绝,而黑天鹅却用生命换取了他们的重生。当湖水倒退,魔咒破除,她便也消逝在了拂晓晨曦中,笑容温柔如轻拂耳畔的微风,最后连人也渐渐地融进了风里。
她不悔不怨,她对王子说:除了要你活着,我没有别的奢望。
嘟——嘟——嘟——
居夜莺的电话,未接。
叶沐言眉头蹙了蹙,将手机搁上化妆台。
后台休息室凌乱,只剩工作人员打扫整理,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坐在那里,坐过了欢声笑语、坐过了晚安道别、一直坐在了等待里。她若有所思取下发髻上的黑羽毛,一片又一片,凋零在暖光之中。她顿了片刻,想要伸手去取卸妆水,最后,却又握上了手机。
嘟——嘟——嘟——
“嗯。” 电话那头传来低吟,伴着钥匙碰触桌面的金属声,还有绵长的一声吐息,弱弱的,不带一丝感情。
“今晚谢谢你能来。” 叶沐言单手搁上了化妆台,从容在桌上挑了一支黑羽毛,轻轻挥了几个来回。她听见电话那头,男人沉稳的步伐突然戛然而止,淡淡笑了笑。
“你知道了啊。”
“虽然你们长相一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的。瞒不了我的,黎医生。”
黎云天认同地点了点头,又轻叹一口气,他在想居夜莺会不会也发现了?
应该不会吧,都聊到舞蹈教室里的那场芭蕾了,她那么迟钝,大大咧咧的,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黎医生,他… …是不是连我的演出也不想看了?” 思绪被女人的轻声细语打断。
一片寂静中,仿佛能听见她在哽咽。
“他不是不想来,是不能来了。” 黎云天缓缓坐下,放下了手中那叠厚厚的检查报告和医学资料,他松了松领口,嗓音略带疲惫且听着嘶哑。“沐言,我弟弟复发了。这一次,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支黑羽毛从叶沐言的指尖滑落,拂过了挺阔且奢华无比的黑纱裙摆,静静地躺在了她的脚边。
在啜泣声中,叶沐言挂断了电话,又叫另一阵铃音打断了啜泣声。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颊的泪水。
“沐言姐姐,刚刚我在洗澡,找我有事啊?” 在一阵甜美的问候声,居夜莺悄然拢了拢铺了一桌的医学资料,这里面有些是病例档案,记录着如何鉴别心脏肿瘤复发初期症状,有些探讨的则是心脏肿瘤复发的治疗方案。她眼神晦暗,嘴角却努力扬起好看的弧度,雕琢着每一句言辞,让它们尽可能听说去愉悦些,动人些。
片刻,居夜莺拉上了不知何时滑落的肩带,垂眸望了望往参差不穷的黑缎长裙沿着曼妙的曲线延展,流向了漆黑的暗角,眼角滑落一滴泪,她却笑着道:“演出很棒,我和云恒哥哥都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