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承担的您是要承担,但是,担多久是有转圜余地的,我尝过家人分离的滋味,并不好受。您肯定也不愿意与家人分开太久。我所谓的念情,也不只针对您。您的太太和孩子需要照顾,而我曾听您太太说过,没有合适的亲人可以托付,我可以保证,在你们重新团聚前,保障他们的正常生活。”许陶陶站起了身,“若是您不愿意,我这就告辞,回去加快调查进度,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吴志刚再次坐下,“你想知道什么?”
许陶陶最迫切想知道的,是我父亲具体如何被陷害以及有哪些人参与陷害,但这个问题不适合直接问出口,以免被吴志刚发觉她所知甚少的事实。所以,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告诉我,国外一个医疗团队可以治好我孩子的病,但我负担不了费用。借着你父亲的事,我筹到了足够的钱。”
即便不停地提醒自己冷静,许陶陶还是不自觉地对吴志刚这句话感到愤怒,“要治病,不用非得陷害我父亲吧!按照我父亲的性格,你若直说,他怎会袖手旁观。”
吴志刚嗤笑一声,“谁说我没告诉他?他也确实没有袖手旁观。不知从哪找来所谓的专家,论证一番后告诉我,我获得的信息不可靠。工作上,他在靓源说一不二,动不动教我怎么做事,我技不如人,忍了也就罢了。可是生活上,他未免太越界了,动不动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女儿多么优秀,哪里顾及过我的感受,在我好不容易有点希望时,还要来指手画脚显能耐。末了更是要做个好人,告诉我如果坚持去试他也支持,费用上的事他来想办法。”吴志刚的脸色越来越冷,“处处显摆,处处能耐,还要摆着一副为我好的嘴脸,怎能不招人恨。”
许陶陶为父亲不平,“我父亲不是你说的那样,按照他的性格,找专家论证,不仅是怕你上当,更是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主动提出费用问题,也是好意。”
吴志刚并不买账,“他为什么愿意掏钱?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靓源是三个人打拼起来的,到最后却只有他控股,我做牛做马,应得的回报竟然要通过这种施舍的方式来拿。”
许陶陶强迫自己镇定,不要再和吴志刚就父亲的品性问题争辩,他对父亲成见已深,这样的争论没有意义,也不是当前的重点,“你说的没错,靓源不是我父亲一个人打拼起来的,所以你们都是因为不满他控股所以联合起来陷害他?”
以吴志刚的能力,不可能是这件事的主导,许陶陶一直怀疑,他背后有人布局谋划这一切。而这个人,职位资历不可能低于吴志刚,否则很难有行事的条件以及联合吴志刚的能力。这样的人,纵观靓源,没有几个,再联系父亲出事后各人的受益情况,很容易定位到怀疑对象。
吴志刚笑出声来,“要论不满,我哪里比得上他。说起来,靓源是三个人干起来的,可我知道,他们两个都对我瞧不上眼,也都自认是百里挑一的将才。他俩,只在一件事上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可惜这个选择导致的差别越来越大。在所有人都觉得靓源不行了的时候,老许拼上身家性命,背了一身的债,老赵谨慎起见保持观望态度,没成想,这个选择的结果,就变成了你父亲控股,我和老赵一点股权都没有。我知道老赵气不顺,他没觉得自个比老许差,更是自认比我强百倍,结果最后落得个跟我一样的境地。可他比我能忍,忍得风平浪静,面上一点不显。”
吴志刚笑出了眼泪花,“这得是多大的能耐,不佩服不行啊。可是,耐性再好,他一个人也没法直接动老许,老许在靓源的位置,轻易是撼动不了的。所以,他一点点地结交对老许有意见的人,最初,这些人不多,意见也不见得很大,只不过,老赵开始结交后,情况就不一样了。老赵和这些人关系好,老许还挺高兴,觉得有人帮他打这些不爱打的交道。”
吴志刚笑了好一会,笑得咳嗽连连,“你说,老许这心多大啊。不过神仙过招,我这个被瞧不上眼的小兵也没说话的余地。我就看着啊看着,看着老许和有些人越来越不对付,也越来越爱让老赵去应对这些人。老许阻力减轻后,光顾着大刀阔斧地干,他太自负,根本就想不到别人对自己的不满一天天在加剧,也从没怀疑过老赵可能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直到老许要做的改变太过重大,触动的利益太多,以至于让这些不满拧成了一股绳。”
吴志刚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许陶陶脑海中急剧思索,试图拼接线索连接上吴志刚所说的话,以免他在这停顿中发觉自己没有掌握有效信息的事实。按照吴志刚的说法,父亲要做的这件事,首先变动必然足够大,才能让不满他的人联合起来;其次一定是没成功的,所以最后才落得个入狱的结局。到底是什么事?
电光石火间,首次沟通员工改革时,辛昴反对她的一句话冒出脑海,“这个设想,许总你不是第一个提的人。当年,你的父亲还是第一大股东时,就曾提过这个事情,甚至走得更远,计划把靓源的生产线迁移到中西部,利用中西部较低的人力成本,巩固靓源的成本优势。”
念及此,许陶陶脱口而出,“所以是我父亲打算迁移生产线的举动,最终让你们形成了一致?”
“迁不迁生产线,我倒不在乎。怕的是老赵那些人。那些已经在靓源有了不少积淀也舍不得到手财权的人,一旦迁移,他们的积累都得推到重来。。”
许陶陶的声音冰凉,“齐心合力挤走我父亲,在陷害他的同时趁机中饱私囊,反正罪名都可以推给我父亲担。真是好算计!这就是我父亲结交的好兄弟。”
吴志刚避开了她的眼神。
许陶陶深吸口气,“跟你们的私利比起来,靓源员工的利益根本不值一提。你们一心陷害父亲,完全不顾及这对靓源的影响,拿够了钱后也弃靓源如敝履。”
吴志刚又笑了,狰狞中带着畅快,“他们倒没想放弃靓源,谁不希望这个金库是长久的呢。老赵自诩奇才,手下的人也都觉得你父亲是阻碍,都觉得去了你父亲这个障碍靓源必然更上一层楼。可惜,事不遂人愿。靓源被杀鸡取卵,对他们的价值越来越低,他们便又打着股份转让的名义试图抽身,结果没人愿接这个烂摊子,最后又是你们许家的人跳了出来。你们这些自以为的聪明人,真是有意思。”
许陶陶不知作何感想,“我接手靓源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是因为一开始没有人觉得我能做好吧?”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负。不仅没人想到你能把靓源做到现在的地步,也没人相信你能在群狼环伺下有机会翻案。”
许陶陶的眼睛酸涩,“群狼环伺?当年参与陷害我父亲的人可真不少啊。”
“你们许家人能耐,你父亲能做起靓源,也能遭那么多人嫉恨;你这个谁都没放在眼里的小丫头,能撑起靓源的烂摊子,也能逼得这些人再次联手。”
许陶陶恨道,“我接管后,没有银行给靓源贷款,推动任何事项都阻力重重,后来又是生产问题,又是工人闹事,还有这次的假货风波,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是靓源自己人的手笔。”
她看向吴志刚,“至于吴总您,身体抱恙还一直记挂早日回来工作,怕的就是其他人没拦住我吧。还有赵光耀,我的赵伯伯,大老远从国外赶回来,为的就是亲力亲为指挥这一切。对了,我去医院看望您的时候他也在,原来你们那时就在谋划。”
吴志刚没有再说话,许陶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家。
手一直抖,她试了好几次才拨通丁远的电话,报出几个查证的关键点。
等再回到靓源时,丁远接到她,“许总,可以报警了。”
吴志刚第一时间被抓,赵光耀也在即将出境时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