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愤怒了，指着许陶陶道，“你一个还没进门的，充什么主家，没准亦清过两天就不要你了。”
“亦清心情不好，你不要闹。”
“谁闹了，你把话说清楚，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僵持间，身后传来梅亦清的声音，“梅家不欢迎你。”
许陶陶回头，就见亦清脸色铁青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小秋。想来，应该是小秋发现门口的闹剧，给亦清报的信。
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对着人群嚷道，“你们评评理，哪有儿子这么对妈的，我大老远赶来，他就这么跟我说话。”
周围有人试探着跟亦清开口，“你妈也是好心。”“你们家本来就人少，你妈过来也好。”
亦清的声音不容置喙，“请你离开。”
周围的劝告声哑了火，女人索性撒起泼来，“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呢，就把我忘了。”指着许陶陶冲梅亦清骂，“她不让我进门，你就这么听话。”
“与陶陶无关。上次在滨城，我说得很清楚，那笔钱买断你我的关系，我不欠你。”
周围窃窃私语响起，“我就说她哪来的钱给儿子买房。”“她老公撞了人，也赔了不少钱呢。”“我听说他儿子娶媳妇彩礼可给了不少。”
女人急了，“什么钱不钱的，母子情哪里是钱能买断的。我好心来送老人一程，你就这么作践我。”说着上前就要捶打亦清。
许陶陶跨前一步挡在亦清前面，被女人狠狠推了一把，其他几人见状赶紧上前把她拉开。
亦清扶住被推的向后倒的许陶陶，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陶陶见他脖子上青筋毕露，不禁大为光火，“你还好意思提母子情分，真要有情分，亦清受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还好心来送奶奶，我告诉你，这些天奶奶跟我提起过很多人，唯独没提到过你。”
小秋也生气了，“上次在滨城，你气得奶奶犯病，今天还有脸装孝顺，奶奶才不想最后一程被你这种人打扰。”
许陶陶听到奶奶曾被气得犯病，心中更是冒火，对着女人道，“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女人气势弱了些，又被赶来的小秋爸妈、田浅爸妈一顿劝，终于不甘不愿地离开。
送了奶奶入土为安，亦清脸色出奇得差，许陶陶盯着他喝了几口粥，将他赶回屋子休息，等她忙完后续得事，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时，时间已经很晚。
她赶忙进屋，只见亦清靠在床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许陶陶走到床边坐下，“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亦清抬头看她，“你早点休息，这几天辛苦了。”
许陶陶向亦清身边靠了靠，“我不困，陪你会。”
紧挨着亦清坐下后，心眼也感觉到亦清身子放松了些，牵过他的手默默陪着。
好一会，才听亦清道，“你看到了，生我的人就是这副模样。”
许陶陶不知道如何安慰，摩挲着亦清的手安慰着。
只听亦清缓缓道，“她家的姐妹，个个容貌出众，却都一样的薄凉。父亲一走，就教唆着她赶紧自寻出路。而所谓的出路，就是找另一个人依附。”
“她先是跟着别人去了市里，很是风光了一阵，过了几年又孤身回来，最后嫁给了县城边上的一家拆 迁户。那拆迁户为人一般，本来一直讨不到媳妇，一遇上拆迁，反而成了香饽饽。她费劲心思嫁过去，但两人都不是努力的人，拆迁款没过几年就败落光了。”
“她好的时候，不记得我。她家的人，在我父亲去世后，也从未照看过我。我上大学后，她不知从哪听说我有钱，几次三番打着看望的名义骚扰奶奶，奶奶当时身体已经很差，每次都气得够呛，却一直瞒着我，也不愿跟别人讲。后来有次被小秋撞见，我才知道。所以一工作即便租房，我也坚持将奶奶接到滨城。没想到，还是避不开。”
“年前中秋，她不知怎么打听到我在滨城的住址，找到家里来。说是后来嫁的人家出了事，要用钱，走投无路来找我。我当时远在疆城，怕奶奶生气，电话求她等我回来再说，她却觉得我是故意躲她，赖在家里不走。”
“等我赶回去，取了现金给她，她改口又说不够，我一时没有更多，小秋将她存的也拿出来，她还说不够。”
“最后，我绝了念想，让她说一个准数，从此两清，她答应后，我找人借钱凑齐，一次性给了她。没想到她今天还敢来。”
许陶陶开了口，“你借了多少钱？我来还。”
梅亦清没想到她会接这么一句，愣了下，几天来第一次有了点稀薄的笑意，“哪能让你还，虽然给不了你什么，却也不能让你嫁过来跟我一起还债。放心，我应付得了。”
一个“嫁”字让许陶陶于心疼的酸涩中生出一丝柔软，她把头靠在亦清肩膀上，“我不在乎的。”
亦清将下巴搁在她的发上，“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我喜欢你，却一直犹豫不绝，除了之前告诉你的那些缘故外，还有一个原因。”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在娶妻一事上，眼光着实不能恭维。当年以他的条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可他却为了自一位的爱情，一意孤行娶了这样一位妻子。”
“父亲娶的人，确实美貌，可惜太过软弱，对于变故没有任何应对的毅力和能力，这给我造成了不好的印象。我再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女性的评判是有失偏颇的。”
“我初遇你时，你穿着一件很精致的白色裙子，与尘土飞扬的军训场格格不入。后来认识你后，进一步了解到你从小生活优渥顺遂。不自觉地就觉得你不属于我所在的这个环境，也绝对难以承受我要经历并面的的东西。当时我曾笃定，由表象的吸引延展的喜欢乃至爱情，最终一定会败给现实。”
许陶陶没有插话，静静地等待亦清说下去。
“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你跨专业读研，难度很高却从不叫苦，成绩也很优异。再次出国后，迅速捡起设计本行。我看了你微博，那几年你在国外，成就很是不错。再后来，为了靓源，不惜投入全部身家，一路摸爬滚打将靓源从摇摇欲坠挽回到如今步步向好的局面。你身上，有股韧劲，生活顺遂时不容易发现，一遇挫折，却会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许陶陶看向梅亦清，“我就当你夸我了。”
“你不怪我爱你爱得不够单纯？”
“你是因为了解而爱我，怎么会是不单纯呢。难不成非要一看见我就喜欢我才叫单纯吗？那样小心被划入外貌协会。 ”
梅亦清向她靠近了些，好一会儿才道，“陶陶，你真好。”
许陶陶听他声音闷闷的，想来心情还是低落，她尝试着劝慰，“那个谁，她今天来，没准没什么别的念头，可能确实如乡亲们说的那样，只是来送奶奶最后一程。”
“你想说她是心怀愧疚，而不是另有所图？”
许陶陶点头。
“奶奶的葬礼，好多人来帮忙，我们家人丁稀少，葬礼却不显得冷清，按理说，我该感激。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起父亲的葬礼。父亲的葬礼，我孤零零地跪着，妹妹一直哭，所有的事都是奶奶自己操持，要多冷清有多冷清。过了这么些年，同样的乡亲，为什么就突然变得热心了？”
许陶陶默然半晌，“因为你出息了，能撑得起梅家了。”
亦清惨然一笑，“或许有这个原因。除了这个，我想，他们也是在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陶陶，你不知道，当年那个因溺水而智力受损的学生，后期经过康复治疗是恢复了的。被退学的那几个学生，也都转学继续读书。父亲曾任教的小学，最终也未有人被追责。所有人的生活最后都回了正轨，除了我们家。”
“我家最难过的那些年，这些乡亲，也许暗地里曾念及过父亲在世时的好，但可能都嫌麻烦，或者怕被事情波及的人诟病，没有一个愿意主动打破全村对我家的冷漠局面。”
“如今，事隔多年，无论是曾经被波及/最终却发现生活并未受影响的那些人，还是曾置身事外谨慎地保持沉默的另一些人，对于我和奶奶的回乡，均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奶奶的葬礼上，也都格外尽心尽力。”
“中午你在外面，他们劝说不让拦的时候，我其实明白他们的心思。因为那个人的进门，被他们看成是原谅的象征。如果当年抛弃我和妹妹的她都可以被原谅，其他人自然也不用再愧疚。所以你看，心怀愧疚也不比另有所图好多少。”
梅亦清讲不下去了。
许陶陶默默地抱紧了他。
“陶陶，我知道，自己应该释怀，我也以为，可以释怀。可是奶奶的事，太突然了。我没了父亲、没了奶奶，妹妹也找不回来。我没有家人了。”
许陶陶的脖间感觉到清凉的液体滑落。奶奶去世后，一直绷着的亦清，终于流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