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后,许陶陶按照田浅说的老家地名,一路边导航边问,天黑后才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县城。除夕夜的晚上,公共交通都已停工,她好不容易找了辆愿意载客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一路上却一直在早点回家团聚和趁着除夕多赚点高价收入间焦灼。因此,到了亦清老家村落后,不知道具体位置的许陶陶,没好意思让司机载着她慢慢找,主动下了车。
许陶陶站在亦清老家村口时,驱使她一路前来的冲动突然化作了忐忑。
这一路,她一直没有联系亦清,也许,自以为的顾不上联系只是怕被拒绝的借口。毕竟,前段时间她对亦清的态度可谓极其糟糕,简直将忘恩负义发挥到了极致。今天,知晓亦清的过往后,许陶陶对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她忍不住怀疑,对于痛恨负恩的亦清而言,在主动补救也难以扭转她的态度后,或许早就对她失望至极。所以,最近亦清一直没有联系过我,霄霄姐的婚宴上也离她很远,除夕夜更是连一条祝福短信也没有。
没有路灯的村道漆黑一片,许陶陶从温暖的滨城一路向北,满腔一往无前的冲动弥散后,干冷的北风在迅速劲瑟起来。她裹了裹外套,向着一处比较显眼的光亮走去。
许陶陶走到跟前,才发现灯光亮堂的地方是个小卖部。看店的孩子对着手机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她不好意思出声打扰,扫了眼小卖部的商品,被排成列的桶装泡面深深吸引,饥寒交迫下,热水泡面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人忍不住要吞口水。许陶陶忍不住出声,“同学你好,我要一桶泡面。”
看店的小孩眼睛盯着手机,起身走了两步精准地到达泡面的货架,左手搭上泡面头也不抬地用方言问了句话。
“什么?”许陶陶没听懂。
小孩眼睛离开手机,看了许陶陶一眼,嘴巴张了张没出声,再开口时已经换成了不怎么熟练的普通话,“要什么味道?”
“不辣就行”,许陶陶又裹了裹外套。
小孩帮她拿过来一桶香菇炖鸡的。许陶陶下意识掏口袋,然后颇为汗颜——兜里只剩两枚硬币。滨城习惯的移动支付,在这边却还不够普及,几趟坐车已经耗尽了许陶陶身上的现金,“可以手机支付吗?”
小孩摇摇头,问道,“你来找人?”
“嗯”。
“找哪个?”
“梅亦清,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那是我叔。”小孩听了名字很是自豪,连手机也放了下来,“你认识他家不?”
许陶陶心虚地摇头。
小孩很高兴,“我带你去。”
许陶陶赶紧点头答应。她这样一个陌生人贸然地出现在这里,打着找人的名义,却没有主人的许可,对主人的家更是一无所知,也只有单纯的小孩子,才能毫不犹豫地主动引路。
小孩冲着院里喊了句话就揣了个手电出来,“让我爸看店,我带你去,这边走。”
许陶陶默默跟上,听着小孩一路讲述亦清,“亦清叔好多年没回来了,今年回来过年大家可高兴了。亦清叔读书特别厉害,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滨大的,滨大你知道不?老师说那是国内顶尖大学。”
见她点头,小孩一副遇到知音的样子,“我将来也打算考滨大,跟我爸说他们都不懂。”
“我也在滨大读过书。”
“真的吗?”小孩超级兴奋。
“真的,我和亦清就是在滨大认识的。”
“哇,太帅了,姐姐你跟我说说滨大什么样,我怎么样能考上滨大?”
“你呀,首先得不玩游戏。”想到他刚才玩手机游戏的样子,许陶陶冲他眨眨眼。
“也就过年玩一会,”小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帮忙看店,我爸就让我玩会,平时都不让用手机。”小孩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这就是亦清叔家了。”上前哐哐地拍起门来,“亦清叔,睡了没,我是虎子。”
许陶陶在聊天中有些缓解的紧张随着寂静夜里突如其来的拍门声迅速登顶,怀里的泡面简直要被捏碎,一瞬间竟有种想逃的冲动。
“来了。”院子里有人用方言回了句,是梅亦清的声音。
许陶陶不自觉地朝虎子身后躲了躲,小虎子还未长开的身量哪里挡得住她,她心虚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借着电筒光亮达不到的夜色藏了藏。
门开了,梅亦清的目光笔直而来,刚好对上遮遮掩掩的许陶陶。
“亦清叔,这个姐姐找你,我带她来的。”虎子的话没能引起亦清的反应,他定定地看着许陶陶,只把许陶陶看得低了头。
等不到回应的虎子抬头来回扫视两人,迟疑地问道,“亦清叔,你不认识吗?”
“认识。”梅亦清声音有些哑,“虎子,多谢你领路。”
虎子应了声,高兴地跑开了。
冷风吹来,许陶陶再次打了个哆嗦,亦清不再愣神,迅速扯下自己的大衣,裹上许陶陶护着她向里走去。
进屋坐下,亦清又在许陶陶身上围了床被子,站在她跟前,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陶陶感觉自己被裹成了狗熊,努力探出手来,捧起泡面,“有热水吗?要特别特别热的水。”
“不吃这个”,梅亦清接过已经被揉搓到惨不忍睹的泡面放到一边,留下句“等我一会”,转身出了屋门。
梅亦清将大衣给许陶陶后,身上只有一件毛衣,他就这样穿着毛衣出了屋。许陶陶担心他冷,又舍不得脱下亦清给自己裹上的大衣,在屋子中看到另一件外套,便抖掉身上的被子,裹着梅亦清的大衣,循着声音一路来到厨房。
她把外套递给正在厨房忙活的梅亦清,“你穿件外套吧。”
亦清回头,眼眶有些红,接了过去胡乱套上,又开始忙,“你回屋披上被子,一会就好。”
两人见面,虽然没有几句言语,但此时此刻,许陶陶已经肯定,亦清没有对她的到来不满。她心中大定,又想跟亦清待在一起,便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在厨房里左看右看。
厨房中土灶和电磁炉同时用着,许陶陶瞧着土灶新鲜,过去瞧了瞧,自告奋勇,“我来添柴。”
亦清弯了弯嘴角,“去吧,烤着火暖和些。”
许陶陶窝在灶口,将自己身上穿着的亦清的大衣小心地收到膝盖上,添了些柴,瞅见旁边的风箱,上手拉了几下,发现火势猛了些,很欢快地连续拉动起来。
亦清听到声音,对她道,“不用一直拉风箱。身后有凳子,坐着烤火。”
许陶陶答应着,挪凳子的时候瞧见地上的烧火棍,拿起来捅了几下,没注意把灰都捅了起来,呛得一阵咳嗽。
梅亦清停下手里的活,过来把她拔了起来,“不用烧了,应该热了。”
他揭开大灶的锅盖,舀了水出来,“洗下手,准备吃饭。”
等许陶陶洗完手和脸,亦清的饭已经摆在了厨房中央的小方桌上。他好言好语地跟许陶陶商量,“太晚了,你也受了凉,油腻的怕吃了不舒服,今晚先简单吃点,明天要是身体没问题,我再给你做大餐?”
“好嘞”,许陶陶爽快应着,端起碗大快朵颐,边吃边点评,“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能吃多少吃多少,别勉强。”
许陶陶鼓着腮帮艰难地冲亦清眨了眨眼,“不勉强,这么好吃的饭,我一定能吃完。”
亦清的眼睛好看地弯了起来。
她见亦清笑了,得寸进尺,“你做饭这么好吃,以前都没给我做过,真是小气。”
“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