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前尘旧事·十
这禁闭室不过方寸之地,四面以铁铸就,铁门在外一锁,这唯一的通气口,就只剩两米余高处的三条狭窄缝隙。
到了半夜,墨兮正瑟缩着蜷在硬邦邦的地上睡呢,忽而有人从细小的窗口丢了块小石子进来。
“……谁!”墨兮朦胧睁开眼。
“嘘,是我。”
墨兮皱眉,不记得这个声音是谁:“你是谁?”
窗外头一默,而后外头声音道:“也别管我是谁了,我从厨房寻了几个包子,还温着,你快吃。”
一听有吃的,她饿了一天的肚子,就叫得更加畅快了。墨兮不再计较,外头来人者谁,是否认得……只想着先果腹。
于是黄色的油纸包着食物,从狭小的缝隙里,被艰难的塞了进来。
包子个个都变了形,掉在禁闭室的地上,墨兮也不顾其他,爬起来拿,然后坐地上就赶紧吃。
外头略带歉意的道:“这里太高了,我没法送水进来,只有几枚枣给你。”
说罢也把枣丢了进来。
墨兮塞得满嘴都是,根本不在意外头说的是什么,只听有的吃就满口含糊答应:“好好好。”
外头喃喃自语:“闫老这次是真生气了,不论说什么都不听,你便好好在里头呆几日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于是外头的人就离开了,而墨兮得以果腹一顿。
她压根就不在意自己何时会被放出去,只记得外头的人说,明日还会送饭来!
如此,她便安心的待着了。
透过亮光,外头兵器部就开始了每日一清点的活动,晨练,又或是叮叮哐哐的敲打试炼,对战。
墨兮是个耐不住无聊的人,若每日无聊,是无趣的;若再加上吵闹喧哗,是致命的。
在无聊与吵闹的基础上,还要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简直人间炼狱。
烟渚为了培养人才,大多族人都是从小修炼,可是孩子脾性多少都是贪玩的。
于是为了避免孩子修炼分心,长老们就共同研究出了一个功法,这功法使人强行入定,运转十轮为一组。
在一组修炼完成前,孩子们无法自行退出,等运转个两轮下来,也差不多过了一天……修炼此法的孩子们想不修行也难。
烟渚就是以这样的方法,代代传承下来。
因此在烟渚畔,比起努力,每个人都差不上多少,相较的不过是天赋罢了。
日复一日,墨兮翘楚以盼的就是深夜之时,有人敲响了这禁闭的窗。
这是第三日,外头人如约来给她送食物。
这日却不成想,途老未睡,在宸戊堂院落里守夜,把外头的人抓个正着。
墨兮坐在里头干着急,一脸“天都要忘我”的神情。
听得外头争执,墨兮这才知道,这三日里给她送食物的人,是墨歆。
墨兮一愣,是他?被自己揍了这么一通,还不长记性吗?
墨兮曾经猜测这人的身份,原以为是闫老嘴硬心软,给自己开的后门。但要真是闫老开的后门,途老怎会不给面子……因此猜测便不成立了。
墨兮没想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除了今日外,接下来的一天,她也要挨饿度过了。
于是墨兮化饥饿为动力,干脆一套功法就入定了,定了整整一天,便是外头轰雷阵阵也奈何不了她。
直到第五日一早,墨兮被放出去。她因祸得福,竟突破了领悟瓶颈……这两日饿的,身体确是轻盈不少。
等她从禁闭室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饱餐一顿,结果胡吃海塞的,吃坏了肚子,上了好一阵茅房。
旁人道,乐极生悲。
墨兮的小屋过去四日加紧修理,已恢复如初,屋顶上的砖瓦也已加固,就连里头都有人打扫过,看起来焕然一新。
闫老向墨兮讨要《止律》的练习情况,墨兮扬手一弹,一支曲子洋洋洒洒,便是万分动听。
墨兮再道上几句好听话,就哄得闫老很是开心,就把她手上正弹的琴交于她。
此琴名叫望月,是把浅色的窄琴,木料质地上佳,却没有平日里练习的木琴来得沉重。
好的琴,弦,质地,让持有者的曲目更加分。
墨兮一愣:“我怎么从没有见过闫老的琴?”
闫老便咳了一声,目光撇开去了。
到底是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孩子,闫老始终牵挂得很,做琴之事更是早就开始准备了,材料寻了几月,到了近日才算完成。
这望月琴,是特意为墨兮做的。
墨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天宸戊堂忙前忙后,叮哐作响……就是为了给她做琴。
墨兮得了新武器,曲子交了差,如今技艺又上一层楼,欣喜之至,墨兮在他满是皱褶的脸上好一顿亲。
把闫老哄得高兴了,之前夜不归宿的事就算过去了。
正摩挲着新武器,墨兮忽而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闫老:“那个……墨歆?何处去了。”
闫老只道不清楚。
而后墨兮去沉墨堂里一问,这才知道,墨琦说墨歆不知如何得罪了途老,前两日被抓去途老那里做苦力,每日打扫宸戊堂上下,至今未归。
墨琦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询问:“墨兮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墨兮一怔,摆摆手:“没事了没事了。”便回了屋。
墨琦这才松了一口气。
通过墨琦的话,墨兮已基本猜到发生了什么。
若是按着常理,自己伤了墨歆在前,墨歆又以德报怨在后,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他。
但奈何江湖道义困不住她,途老又凶得可以……她眼观鼻鼻观口,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多掺和了。
顶多……日后再与他干架,她便多让他一只手。
烟渚自从经过了那夜之事后,院里整顿得更加谨慎了,不时就有小队巡逻。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墨兮却想着夜倾那方,于是就同闫老说,自己在余梦落了东西要去寻,闫老也放她几个时辰出去。
墨兮心道,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夜倾他们大抵是已经离开了罢?
如是,墨兮再找去客栈,夜倾果真已经离开了,这房间里好像从不曾来过一样。
两日前。
夜倾与君玖三人前后回到荒诛阙。
本是君玖心急以致任务失败,就等着领罚了,却没成想,夜倾从怀中拿出了一面银镜,交给杳嫣。
君玖面露诧异的望着夜倾,他居然……当真把镜子寻回来了?
杳嫣眼波流转,面上露出的笑意却不止于此。
夜倾道:“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能为师尊分忧,是我之幸。”
杳嫣将方天镜在手中把玩一阵,笑语晏晏:“妾很满意。”
不成想,杳嫣目光一转,落回夜倾身上,她却道:“倾儿此次有功,这镜儿,便赏与你了。”
她素指一动,镜子又直直的落回了夜倾身上。
夜倾不可闻不可问,只应话:“谢师尊赏赐。”
杳嫣本就阴晴不定,这方天镜本就是她一时兴起,等兴致过去,就不屑一顾了。
不过是君玖看得不解,直皱眉,却也不出言问,低着头站在一边。
默了一瞬,杳嫣的目光落在君玖身上,又喜怒不定的笑着。
前些时日殷若离家出走,又因菱儿带话有误,殷若两日未回,惹了杳嫣不悦。
而此次君玖任务失败,君玖就被罚去隐门带回殷若。
君玖身上伤势未愈,又动身领命离开。
随后,杳嫣使了个眼色,又让夜倾跟上君玖。
她言:“阿玖在意若儿得紧,若是不成,倾儿你去助力。”
夜倾望她。
杳嫣以袖掩唇,抿唇笑着:“若是倾儿在,妾定是放心得紧。”
夜倾颔首:“是,师尊。”
于是,夜倾领命而去。
临走前,杳嫣倏然出声,幽幽道:“若是倾儿有一日,也因情爱而离开,师尊这可如何是好?”
她意有所指。
夜倾却轻笑:“师尊说笑了。”
夜倾从小参与大大小小的任务,出手十拿九稳,便是君玖落败,夜倾身体又并未痊愈,但禁不住荒诛阙药多。
夜倾磕了药,身体暂时恢复如常。
如是,完成任务,夜倾喂钟离笙服下妖囚醉。
关于杳嫣,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夜倾是个明白人,她的那番话,他早就有所预料。
杳嫣不过是借着殷若的由头,杀鸡儆猴。
君玖惨败回到荒诛阙,却不料想因夜倾而后赶到,事情还是解决了。
此次虽是杳嫣为难与他,但接连两次的任务不成,君玖也无言反驳,于是君玖被罚,一月余日没法下床,只得菱儿鞍前马后的照顾着。
自家公子被罚,菱儿自然不悦,她怪不到夜倾头上,就把锅甩给了那烟渚的女子,是她害得他们主仆二人暴露了行踪。
更害得她公子伤上加伤,卧床不起。
几家欢喜几家愁,夜倾也是其中一员。
不知杳嫣从何而来的消息,这师尊的注意点,似朝着什么其他展开去了。
夜倾并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唯恐墨兮何时会因自己,而受到连累。
这晚,夜倾做了一个决定,便是再不与烟渚往来。
这条还未系紧的绳儿,当断则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