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天气才刚入冬，那寒冷便入骨了。热茶易凉，雍和宫案上的茶水没喝上几口，便已冷了下来。替班的老宫人刚从怡宁宫回来，白焱叫住了他，换上了一壶热茶进来。
斟上热水，茶碗重新冒着热气，秦阳接连喝了两口暖了暖身子，白焱瞧他眉目疏朗，俊朗挺拔，内心一个悸动，私心想着他与安平的婚事也该早早确定下来方好，也免得夜长梦多。
“如今慕容梅也成亲了，朕决定等秦将军出征平反判乱凯旋归来，便将长公主赐婚于你。”白焱思索良久，端着茶碗说道。
“圣上，万万不可。”秦阳一惊，万万没想到白焱竟会这般突然，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道，“微臣心中已有了钟爱之人，万不能与长公主殿下成亲！”
从前谈话白焱明里暗里也谈过多次，秦阳无不找了借口搪塞了过去，今日这位皇帝终于要赐婚了，秦阳只觉着之前的话都白说了。这白焱的心竟像是石头那样的固执，秦阳只恨没能改变了他的主意。
秦阳也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私心，白焱不由大怒，叱道，“即便你心上有人，你以为你这辈子娶得了她么？”
“若不能与秦月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微臣宁愿终身不娶！”秦阳神色一凌，跪将了下来动情说道。
“安平哪点不比秦月强？论容貌、论才华、论出身，秦月能比得了安平吗！”白焱却不为所动，面色铁青，阴郁地道，“你是朕最看重的臣子，朕绝不会让你与那轻贱的女子在一起的！”
“圣上……”秦阳皱眉唤道，“秦月出身虽然不及长公主高贵，然她自幼生活在秦府，教养良好，与别处的女子自然不同。却不知圣上为何对秦月竟有这样大的偏见。”
白焱嗤之以鼻，不屑道，“秦老将军心善将她带入秦府，但仍改变不了她的出身！你身为大禹的将军，身份何其尊贵，这朝堂上下唯你最得朕心意，你若娶了秦月为妻，你让其他官员如何看待秦府，让别国君臣如何看待大禹！”
秦阳皱眉，不想白焱竟将此事牵扯到了政事上来，心中颇有些不快。然毕竟君臣有别，秦阳唯有强忍心中不快，诚诚恳恳地望着白焱，希望真心能够劝服了他。
怎奈白焱坚持己见，无论秦阳如何细数秦月的好，他也是不往心里去的，只一味认为秦月就是那下贱的女子，与安平更是没得相比，于情于理，她都配不上秦阳。
劝说无效，秦阳亦沉默了，低头沉思许久，方叩首与白焱说道，“秦月乃微臣心中所爱，即便圣上强迫微臣娶了长公主殿下，月儿在微臣心中地位仍是不变。”
“你……”白焱气极，伸着手指指着秦阳，气道，“那贱人给你下了什么蛊，竟让你如此神魂颠倒，不惜与朕作对？”
白焱口口声声称秦月为贱人，入耳极为难听，秦阳正要开口争辩，碗筷破碎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秦阳不由扭头去看，却见安平目瞪口呆望着里间的二人，面上写满了悲愤和疑惑，显然她已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
秦阳不动声色回头，看到白焱抬手懊恼地揉着额头，貌似对安平的出现颇有些意外，似也未曾料到安平会在此刻来到雍和宫。
安平原本煮了两碗莲子银耳羹送来，岂知入门就听到二人争吵的内容，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乍听到秦阳心爱之人乃是秦月时，她岂能不惊。手中一个颤抖，滚烫的羹汤落在地上，溅湿了安平的衣裙。身旁宫女赶忙过来问候，安平呆了一呆，出声将宫人都喝叱了出去，显然她有话要与屋内的二人细说。
“平儿……”
“长公主殿下……”
二人一同出声，却又是欲言又止。
安平此刻情绪波动甚大，雍和宫静得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宫内气氛有些凝重，安平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却如何也敌不过脑海思绪波动。
过去秦阳拒绝安平的情意，她原以为是受时局所限，他不愿在这关键时期娶她，甚而安平还妄想着即便秦阳从前不喜欢她，但只要自己不轻言放弃，日子久了，他总归会爱上自己的，自然，那是在秦阳心中无人的情况下。
只是安平今日方知，秦阳并非心中无人，只是那人是秦月，他无法明媒正娶罢了！安平心中苦涩，想起了那位她真心相待如姐妹般的女子。 短短的时间里，她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第一次拜访秦府，她因伤心从前事靠在他肩上，望见秦月时他却突然推开了她；御林园赏花那日，白焱出言嘲讽秦月，秦阳虽未出言相劝，但眼神绝非是兄长看待自家小妹那样简单的；还有钟灵下药那日，秦阳不惜要以兵权保全秦月……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了秦月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分量。
枉费自己待秦阳一心一意，皇兄白焱明知真相，却从来不与自己说明，如此狠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傻傻地痴心伤怀，安平越想越觉着悲愤难过，顿觉所有的人都在骗她，明明没有结果却还要给她希望。安平眼眶泛红，若非强行忍着，只怕早已落下泪来。
“你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安平声音哽咽，却仍是抱着一丝希望。
白焱叹气，秦阳垂头沉默不语，安平不由往前挪了几步，行至秦阳面前。秦阳跪在地上尚未起身，安平居高临下望着他，极力忍着心中哀伤。
“秦将军，你们说的都是闹着玩的，是不是？”安平神色凄然，心里仿佛有一颗石头，只要秦阳的一句否定，她心里的石头就能落地。
“殿下……”秦阳仍是喃喃唤道，望着安平倾国倾城，此刻却无比悲伤的面容，他纵然心中不忍，却还是无力点头说道，“都是真的……”
“不，我不信！”安平一口否决，突而伸手纠着秦阳的衣襟厉声道，“我知道这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
秦阳顺势起身，不想起得太猛，一物件从袖中滑出落到了地上。安平听到声响往地上望去。
却见一香囊静静躺着，散着缕幽香。捡起细看，那香囊是用上等的蓝色绸缎做成，印有竹叶暗纹，香囊中央乃是金丝绣成的福字，边下银线勾勒出“平”字，这分明是自己所赠。
安平忍不住落泪，举着香囊与秦阳说道，“你心中有我的，对不对？否则这香囊你怎会带在身上？”
秦阳看到香囊亦是一惊，忽而想起那日太湖边秦月将这玩意转交给他，二人因此生气，秦阳随手将香囊收入袖中，也不曾在意，几日之后也就忘了。谁知今日穿了这件衣服入宫，那香囊又偏偏在此时掉了出来，这真让秦阳百口莫辩。
“微臣正想着如何将这信物还给殿下，殿下今日既已瞧见，不若收回去吧！”想了想，秦阳唯有如此说道。
送出去的信物竟被当面退了回来，安平羞愧难当，面上竟有了绝然之意，忍着两行热泪，手里攥着香囊转身冲出了宫外。
眼看着安平往怡宁宫相反方向的御林园飞奔而去，转瞬就消失在宫墙转角处，秦阳暗叫一声不好，也不顾殿前失礼，朝着门外的守卫大声吼道，“快追上殿下，拦住她！”
经秦阳这一声吼，白焱瞬间醒悟过来，背后不由一阵冷汗，二话不说跟着秦阳一同奔出了殿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