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针砭荆公过,机缘遇杏林
书名:乱熙丰(上) 作者:西风吹叶静千林 本章字数:3528字 发布时间:2021-09-24

东京汴梁城内,冯京刚刚出得内朝,便直奔司马皓府邸而来。进门之后互道寒暄,冯京开门见山道:“司马少监,前番老夫请少监解惑之事,少监只言中五成,另有五成却不似少监所说。”

司马皓闻听,面露诧异之色:“还请冯枢相赐教。”

“那穆尔、结舒克巴确在抹邦山陈兵数万,但并非要取狄道城,而是佯攻一阵,大队则一路北上,直逼西夏兰州城外。”

“攻打兰州?”司马皓言语间略有几分疑惑。

“不错,今日内朝之上,已得兰州捷报,景思立将军率兵从河州驰援西夏,合兵一处击退吐蕃先锋。”  

司马皓心中,其实早已料到天时大变,凤佩下落不明,那日王安石又遭施存一暗算,凡此种种皆生因果,只是未想到变化至此,似是离弦之箭,再难驾驭,于是起身在堂中踱步,口中吟诵道:“月满平湖夜渐深,浩波千顷荡黄金。不知世有荣华事,何至中藏喜惧心。”吟罢诗,回过头来问道:“冯枢相可与那郑侠交好?”

冯京适才听到司马皓所吟之诗便是郑侠所作,知道有此一问,回道:“交浅言深。”

“郑侠又是如何看待变法之事?”

冯京略作思忖,道:“介甫初执政,即分遣诸路常平官使专领农田水利,吏民能知土地种植之法,陂塘圩土旱堤堰沟洫利害都皆得自言,行之有效,随功利大小酬赏。其后在位至今,始终汲汲尽瘁于此,介夫每每与我谈论此事,无不感慨。后介夫出知光州司法参军,便与介甫多有龃龉,与介甫书信往来,均劝谏介甫弃新法,见介甫不睬,而后上疏官家,历陈变法之弊端,遂致介甫大为介怀。”说到此处,冯京看了看司马皓:“司马少监又是如何看待这新法?”

司马皓只冷冷回了一句:“更张失当,贻误社稷!”然后坐下长叹一声:“天下之人,皆有乐生之心,荆公却以财利兵革为先务,引用凶邪,排摈忠直,躁迫强戾,终至群奸嗣虐,流毒四海,民再无乐生之心,不事稼穑,吏亦无好生之德,不恤黎民。纲常不振,则天命不佑。”

冯京听到“天命”二字,连忙揽住司马皓的腕子:“司马少监,言多语失,言多语失!”

司马皓微微一笑,“多谢冯枢相提点。”继续说道:“现下兰州大捷,王韶将军又取了西夏数州,如此一来,可掩一时荆公之大谬,官家便听不得什么了。前番在朝堂之上,下官占了一事,若得应验,之后便再借凤佩一事,向官家示警。这西北战事,甚是诡谲,万不可掉以轻心,喜极生悲才是。”

“依司马少监之见,西北战事还要生出其他事端不成?”

“事关重大,实不敢揣测。待将凤佩之事择日奏明官家,再做计议。”

就在司马皓、冯京二人议事之时,开封府天庆观内修行施存一正巧遇到一人。

施存一正在三清殿前操练枪棒,便听得山门以外有人扣门,口称“号房老爷慈悲”,施存一便知是有人前来挂单。号房衣冠整了整应声曰:“慈悲”,便见挂单者进得门来,先向上三礼:“顶礼号房老爷”,号房当即云:“慈悲一礼、一礼”随即一躬到地陪礼。此人行完一礼,再行二礼,被号房挡驾,不让再行下去,随即转身对号房一揖。号房让坐道:“请坐”,此人回了个“慈悲”,便就坐。

号房问道:“老修行从哪里来?”此人答道:“您老慈悲,弟子从邠州回常住来”。

“老修行仙姓”。

“您老慈悲,弟子俗家姓石”。

号房欠了个身:“您老度师仙姓,上下如何称呼”。

“弟子度师仙姓张上伯下端”。

号房连忙起身,从新施礼:“原来是紫 阳子门下高足。慈悲慈悲。”

施存一一旁听得真切,此人应是紫 阳子门下翠玄子石泰。于是将手中兵刃立于一旁,上前施礼道:“老修行慈悲。”

翠玄子转过身来还礼,施存一便将一旁单行拿起,对号房说道:“虽是初回常住,便不用背功课经。道兄行个方便。”

号房自然知道翠玄子名气,连忙写好号单、号牌交到翠玄子手中。施存一在前领路:“老修行随我到客堂来。”

来到客堂,有道士上来布了茶水,翠玄子拱手道:“还未请教道兄仙姓、度师仙姓。”施存一欠身拱手:“度师姓施,上肩下吾。弟子施存一。”

翠玄子听罢一惊:“敢问道兄云斗几何?”

“神宗帝太平兴国二年受度。”

翠玄子再观施存一样貌神态,便欲起身相拜,被施存一一把托住。“杏林来的正巧。我听闻昔日海蟾传道于紫阳子之时曾曰:‘异日有为汝脱缰解锁者当以此道授之,余皆不许’,既然传于杏林,那这陆伯庸又是何时拜在紫阳子门下的?”

翠玄子未料到施存一有此一问,踌躇半晌,才徐徐道来:“恩师与我在邠州时,一日传我丹法,忽现二人,长者年约古稀,幼者不过弱冠,皆从成都而来,也是我钟吕道脉。其中长者便将幼者托付恩师,言明此子姓陆名伯庸,从此后拜在恩师门下,虽习‘性命双修’,却不必传他‘金丹药物火候之诀’。”

“那长者何人?”

“弟子不知,待长者归去,恩师也颇为诧异,便以奇门穿壬测其来历,后断课曰:‘异日若有书生举事,必前往扶之。’那陆伯庸行事颇为乖张,听罢倒头便拜,口称‘恩师在上,弟子就此别过。’遂不知去向。”

“既是如此,那杏林与这陆伯庸也仅是数日之缘?”

“正是。”翠玄子说罢见知客进来收取号单,便起身顶礼。一旁施存一暗自揣度司马皓命陆伯庸去阻李文英,其中定然另有深意。正在出神之际,忽听得身旁知客唱道:“知随老爷送单。”于是起身欲告退,翠玄子连忙说道:“前辈且留步,弟子尚有些许疑问,容后十方堂内再叙,不知可否?”施存一点了点头,知客将号牌交付知随,知随便领着翠玄子直奔十方堂而去,施存一随后也步入十方堂。

翠玄子石泰此番来至东京汴梁,并非闲来游方至此,正是为得病榻之上的王安石而来。原来那日施存一投毒暗算,王安石便一病不起,换了几位御医,皆无良药,每日昏睡,只以乳糜流食续命,虽一息尚存,却未有丁点好转的迹象。御医中一人与翠玄子尚有数面之缘,更知其仁心妙手,便命人前往邀请,正遇翠玄子闭关,杜门绝交游,不问外事,办差之人留了书信,先行回去复命。待翠玄子出关,见了书信,方才赶来,正巧在天庆观内遇上施存一。

施存一知其来历后便将陆伯庸先助徐百祥,后被擒为己所用,现在西北之事一一告知翠玄子,二人谈至申时方才散去。

待施存一回到司马府,冯京已然离去,见四下无人,施存一便凑到司马皓近前,低声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事瞒我?”

司马皓回道:“存一所指何事?”

“自然是那陆伯庸之事。”于是便将今日在天庆观偶遇翠玄子之事悉数讲给司马皓。

司马皓听罢微微一笑,“不瞒存一,这陆伯庸到我府上之时,我也用奇门测了一局,用神景门上乘六合,用神天干又处长生,实乃非富即贵之人,且身份显赫,却有做了玄门羽士,何故?其师所在宫位上乘玄武,又临杜门。既然无人道破,伯庸自是蒙在鼓里,且他只修性命,不习术数,必有蹊跷。故此才将他派至师兄身侧,一来是阻其西行,二来倒要看看师兄如何处置。”

施存一听罢摇了摇头,“凡事都要与师兄斗上一斗,再修百年,依我看也是如此。那日信誓旦旦,势同水火,只不过又是一场斗法而已,何苦说那些没用的劳什子。”

“不提此事,天色这般时候了,何不换了得罗,随我去瓦子里听听宫调。”

“既知天色将晚,再去瓦舍,何时做得功课?”

“你又怎知功课只在这朝夕,不在这勾栏之中呢?随我去了便是,休要多言。”

施存一叹了口气,起身去了退室。

傍晚,汴梁城内卖何娄头面、冠梳、领抹、珍玩、动使之类各色商贩陆续出来,司马皓、施存一二人一路边走边看,从潘楼街向东行走,不远处便看到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更有顶老在其中说唱吸引往来的客人。二人听了片刻,施存一道:“师兄可知这瓦舍二字之意?”

司马皓道:“怎的不知,瓦舍者,谓其来时反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

“我与大师兄聚少离多,与师兄确相聚有些时日了,此番若真是散了,日后师兄又作何打算?”

“散了便散了,聚散本无常,既然散了,必有相聚之时,何须做什么打算。”

此时一阵凉风略过,各处喧嚣戛然而止,时间犹如静止一般,少顷又恢复如初,施存一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天气渐凉,少不得几件御寒的衣物,寒风一过,玄冬将至,如此这般闹市,也免不了肃杀。”

司马皓听罢哈哈大笑:“存一不必感慨,你看城中诸酒肆瓦市,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既然寒意已至,你我何不一起去那仁和店吃些酒肉。”

二人又向城东旧宋门外行去,行不多时,便见彩楼欢门,灯烛荧煌,上下相照。二人步入店内,主廊上便有店伙引着入了后面厅院,只见厅院内廊庑掩映,三面皆排列小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自然是为得命妓歌笑,各得稳便。司马皓问店伙道:“可有小子?”店伙问道:“官人可是要命妓?”

“只用些茶饭,吃些热酒。”

“那两位官人随我这厢来。”说罢店伙领着二人进了东侧一间小子,便去安排酒食。

二人坐定,施存一舒展了一下筋骨,环顾四周,朗声道:“故地重返,今日定要痛饮一番。”然后将一支酒盏放在一旁空位之上,“此乃大师兄一席之地。”司马皓应和道:“既然如此,今夜你我三人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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