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舒心的业务培训
书名:长河涛影 作者:马驰千里 本章字数:5481字 发布时间:2021-09-24

宁城(地委行署所在地)相对于冯阳来说气候要暖和一些,初夏的冯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宁城已经是满眼放绿的世界。人们身上穿着的羊毛衫都显得有点闷燥。

冯阳县税务局这一批来地区税务局学习的一共八个人,带队的竟然是他高中时在大宿舍里一同住过的窄脸刘有才,听别人说刘有才父亲是县里人事局的局长,就是以前在邱上乡见过一面的当时乡长刘万福,那个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的人。

听人说和现在由财税局改为税务局的易局长是同学。

刘有才刚上班就分到了县局人教股得到重用是顺理成章,这次外出学习又是领队。

在高中那会儿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长,而且也不在一个班里,彼此之间总觉得存在着一层薄薄的隔膜,彼此印象并不是太深太好。

再加上从小在干部家庭长大的的刘有才身上无不透出一种小市民气来,爱好诙谐、取笑、恶作剧,打压异己、花零钱,而这些冯清水一点都靠不上边。

刘有才从小就耳闻目睹、耳懦目染了大人趋炎附势的处事方式和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为人姿态,这次又被县局指定领队,心傲气盛自在情理之中。

冯清水本是性格倔强孤傲不肯顺从于人的人,何况高中那会儿刘有才紧紧依傍田广荣,还曾有过一段小过节,这次偏偏又碰上他领队,自然心里会有许多的别扭和不舒服。

不过再一细想,也就是半年功夫,回去后他回他的人教股,我回我的税务所,各不相干,慢慢地心中也就渐渐安然下来。

学习时间之余,除了三个女的一行五人在饭后都要一起相跟着去税校门外的大街上逛逛。

没有一个星期冯清水就掉了队,原因是跟着别人,特别是跟着刘有才太不自由,太不自在。

几乎是刘有才走到哪里大伙就跟到哪里。连进哪个商店,去哪个街道都要由他来选择,不过,仅仅是这还好迁就,关键是每天出去的时候都要经常买小吃,这对出身不宽裕没有养成大手大脚花费的冯清水来说很不适应,虽说别人三步一买四步一吃,谁也没有强迫他去买,甚至别人买下还要分给他吃,可是他还是觉得随不了这个大流。于是,后来他就借故有事尽量不与大伙一同出去溜达闲逛。

说来也巧,班里要办专栏,冯清水从小就爱好搬弄美术字,因此自告奋勇成了班里的文匠,班主任是地区税务局的一个科长,对他的才能也比较赏识,这一段时间也经常给他布置非他莫属的“特殊”任务,同时也就给了他不与大家相跟解脱的理由。

一段日子,刘有才他们四个成了一个排除冯清水在外的小团体,他们除了逛街就是回到宿舍打扑克,大叫大笑着脸上贴满了纸条,大家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存在,有时候还会把花生米一类的食品带回来当下酒菜。

刘有才被三个跟随者捧得天花乱坠,得意忘形。

他喜欢这样,他喜欢大家的恭维,更喜欢颐指气使地凌驾在别人之上。

在高中大宿舍里的那会儿,从表面上看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他在围绕着田广荣转,事实上有好多捉弄人的事情都是他给田广荣出的点子。

就拿那次的电影文学来说,其实也是他从冯清水的铺子上拿给田广荣的,只不过田广荣好面子毫不退缩推诿,揽在自个身上罢了。

这种促狭之事对于刘有才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久而久之,习惯慢慢就变成了爱好。

一连好几天冯清水没有和大家在一起,一天晚上十点多,冯清水在教室里办板报回到宿舍,看到他们几个还在打扑克,旁边桌子上放着半瓶酒,几个边打扑克边吃着袋装花生米,谁输谁喝酒。

刘有才见冯清水回来就立即对王晓文说:“王晓文你要不行就到边儿上休息去,让清水来。”他的口气像是建议,又像是推荐,更多的还带有无以抗拒的命令。

王晓文也是来自农村,去年刚从高中毕业,今年有幸考上了税务局,家庭状况比冯清水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品憨厚实在,一喝酒就脸红的和鸡冠子一样,骗不了人。

不过,王晓文要比冯清水的性格随和好多,即使是不情愿的事也不好意思去推脱,更不会喜怒于色,尽量顺从着大家。

从他那发红的脸上就可以知道他今天晚上喝得不少,说明玩牌的手气肯定很烂。

王晓文看到冯清水回来也有此意,正好有刘有才提议,立即应声退出位来。

冯清水踌躇了一下,从心里实在是不愿参与他们这种乌烟瘴气的游戏,可如果硬不参与的话,势必会让所有人感到无趣,毕竟是一个县同时出来学习的,一味任性不入流也自觉不妥,就勉强坐下来接上玩。

说来也巧,长时间不玩偶尔玩一次手气还不差,一圈牌打完,何志贵和温小强都每个人接连喝了两杯,冯清水竟然滴酒未沾,这使他们三个既感到意外,又感到不服气。

意外的是一个久不摸牌的人竟然没有失误,不服气的是王晓文在这个位置上常常是输局,而他上来却是连赢。

第五局一开牌,冯清水的牌面更好,几乎是红桃一顺溜,打到最后没想到被刘有才的一个A弹封杀,彻底当了回下游。三个人终于发出了得意的大笑。

刘有才更是洋洋得意,把酒杯满上送到冯清水嘴边,鄙睨地看着冯清水等他张口把酒喝下。

这个动作足足僵持了有将近十秒钟,就像电影中习武之人被点了穴一样。

听何志贵说过他和刘有才是发小,温小强和他们都是县城东方红学校初中的同学,一直相处到现在,三个人的关系发展得非同一般,可见是臭气相投,沆瀣一气。

放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忍气吞声,从长远计喝下去,一个就是说出自己的理由,坚决不喝。

三个人眉飞色舞地一齐瞅着他,嘴里在不住地催促他喝下去。

他的心中不由地升腾起一股按捺不住的不平气,使他顿时失去了一直伪装的友好:“刘有才,这杯酒应该喝的人是你才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可以想象得到,他说出这句话克服了多大的障碍,下了多大的决心,费了多大的力气。

他的脸上严肃而正经,看不出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因此,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惊,包括躺在一边的王晓文在内,大伙一脸狐疑而不解,好好玩着怎么就发火了呢?是输不起还是喝不了酒?而且还在有才两个字前加上了刘字,这在平时的称呼中可是绝对没有的,这是冒天下之大不违。

可大家转念又一想,不对呀,怎么玩的好好的冯清水就像吃错了药一样把矛头指向刘有才了呢?而且还一针见血地指出应由刘有才来喝?

正在大家费解而纳闷的时候,冯清水又说道:“你的A弹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红桃A是什么时候到你手里的?”随着冯清水手指的三个A,大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感到十分模糊。

“我摸起来的呀,怎么了?那个A只能你摸,就不能我摸吗?怎么,让我的炸弹炸蒙了?玩不起就别玩,你不喝我喝。”刘有才一扬脖子把酒喝了。

“那个红桃A是我一开始出的牌,难道还有第二个不成?”冯清水还在据理力争。

刘有才一听冯清水揭了他的短,不言自明,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指责偷牌耍赖吗?刘有才哪里能随便承认?气不打一处来,瞪起眼珠子:“有四个A,谁见你出的牌内就有红桃A?再说你的红桃顺七八张怎么就确认有A?你不想喝酒就别喝,只是玩玩,又没有人逼迫你。爱玩不玩!”

“明明是你偷了回去,还说我不想喝酒——”冯清水还想再说。

只见刘有才一扭身朝外走去:“真无聊,不玩了。”说着气狠狠地摔下门而去。

何志贵和温小强也赶紧尾随而去。

分给冯阳县税务局来培训人员三个宿舍,一个女生宿舍,二个男生宿舍,报到的时候,人家三个人就抢着住到了一起,冯清水和王晓文住在一个宿舍。

三个人一走,睡在铺上,王晓文是既同情又担心,出于好意:“清水你今天是怎么了?不就是玩玩吗?何必那么认真,斤斤计较呢?人家(指刘有才)毕竟是带队,惹他做什么?”

“你说能不气人吗?简直就是无赖,既然是玩玩,不必当真,那他为什么要去偷牌?那还玩得有意思吗?你今天晚上连着输,喝了那么多酒,说不定也和他们捣鬼有关系。他不想玩,就是他玩我还不玩了呢!”

这件事在以后的日子里谁也没有提起过,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但大伙还照旧在围着刘有才转,包括王晓文。

冯清水反而弄得自己被孤立起来,就连王晓文除了睡觉和他在一起,平时也不敢和他往一块凑,冯清水心里知道王晓文的苦衷和他懦弱的特性,也不责怪。他知道所有人都不愿意为他而去得罪盛气凌人的刘有才。

班里的板报很快就办完了,冯清水单人只影地往返于三点一线之间,宿舍——教室——食堂,别人下街没人叫他,别人在那间男生宿舍玩扑克也没有人唤他,尽管看起来有些孤独,但内心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是一种不无惆怅的自由。

在外县同学的眼里他就是个不爱吵闹,愿意独处的有文化特长的安静式的人,不时也有外县的男生来找他聊天。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武学兵打来了电话说他要结婚,对象竟然不是武二妮。

虽然咋听有点出乎意外,但一点也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在他印象中武二妮只不过是一个思想单纯的农村女孩,而武学兵却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天马。再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又过了几天,宁城的气候直线转暖。

在早晨和晚上除了有个别人还偶尔披件外衣外,白天基本上就只能穿一件长袖衬衣或薄薄的秋衣,即使早晚身上穿着外衣,进了餐厅也必须脱下来。偌大的餐厅坐满了将近20桌用餐的学员。

尽管冯清水除了学习之外一般不和他们几个男生在一起,但用餐的时候一般都是按县来坐,冯阳县的八个人自然吃饭的时候还会坐在一起。

有天中午下课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走向餐厅,冯清水走到半路却突然折了回去,王晓文正准备锁门,看到冯清水回来,也没多想。

只见冯清水不顾一切地径直冲向他那件咖啡色的单夹克服,把四个衣服兜掏了个底朝天,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怎么了,清水?”站在门口的王晓文扭回头来看着冯清水慌手毛脚紧张兮兮的样子,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同处一个宿舍,要是丢了钱或者贵重东西,他当然脱不了干系,于是关心地问:“找什么?”

“晓文,你看到我的用餐证了吗?”冯清水抬起头来问。

“用餐证?没有啊,会不会掉到床下或叠进被子里,再找找,你今天早上不是穿着这件夹克去吃早餐的吗,再找找,不会丢的,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今天上午我们上课一直到现在,没有进来过其他人。”说着,王晓文也返回来帮着一同翻腾着找起来。

把冯清水铺子所有的地方和身上所有衣兜和裤兜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那个绿色的用餐证。

“你上午有没有穿过这件衣服出去?”王晓文指着那件夹克问。

冯清水摇摇头:“没有,这么热的天我穿它干嘛?再说我今天早上划了证以后,清清楚楚地记得装在了夹克上衣的内兜里,回来后挂在这里我们就急着上课去了,怎么会忽然不翼而飞呢?”

“那——可这屋子就我们两个,门是锁着的,别人又没有进来。怎么会呢?”王晓文极力想把事情搞清楚以洗脱自己的干系。

冯清水一言不发还在那儿回想着。

王晓文看着时间已经不早,就叫上冯清水先用他的用餐证用了一顿餐。

“也许是丢在了餐厅,让其他县的人捡了去,也有可能。”回到宿舍后,王晓文分析着说。

“按说不可能,我的衣兜很深的,记得装进去后由于餐厅温度热,就顺手披到了椅子的靠背上,衣服又没有从椅子上掉下来,丢到餐厅的可能性很小。”

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什么原因,用餐证丢失已经既成事实。必须补办一个才行。如果补办的话,必须通过各县领队的申请,经班主任核准后再由食堂补办,手续还挺复杂。

对于冯清水来说,其他都不是难事,班主任通过班里办板报的活动对他已经有了良好印象,关键是必须去求刘有才,让刘有才在申请上填注意见并保证事情属实。

可是要想吃饭就只能去求人家了,这是必经之路。

刘有才在那天中午就知道了此事,在饭桌上不免大家都说起过,但他的表情显得一副漠然、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低头吃了饭扬长而去,少有的一言不发,少有的没有侃侃而谈。现在见冯清水找上来说这事眼皮也没抬一下:“好好找找,怎么会把口粮弄丢,这可不好办,你平时是个很精明的人怎么会办下这种没脚后跟的事?还是再好好找找吧!”

“真的丢了,都找遍了。”冯清水再次说,对他那一副假惺惺的嘴脸有点恶心。但又必须求人家签字,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和别扭。

“其他县没有听说有丢用餐证的,你这不是让我在全班丢人吗?那是吃饭的凭证,怎么能丢掉呢?”刘有才躺在铺上,手里捏着冯清水交给他的补领用餐证申请,“这知道的,体谅是真的丢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去混人家的餐呢。再说还要我在申请上加注意见,还要写上保证。这要是被别人捡到,又去吃饭被发现,我也要受到牵连。”

冯清水没有说话,心里明知他在故意作难,心想真要是发现谁拿着我的用餐证来用餐被餐厅发现倒好。

“关键是我还真的不知道你的用餐证是不是真的丢了,还是回去找找再说吧。”作为一个县的领队,补领用餐证本来就是他分内的职责和责任,也不好完全推脱,只能暂且推诿着说。

“不用寻,已经丢了!”冯清水身子都没动一下,声音不大,但听上去很干脆,而且带着一定力量,从话音里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里积蓄着一股燃烧的火焰。

顿时,屋子里陷入凝固而安静之中,在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温小强也似乎闻到了窒息的空气,不时偷窥着二人,更多的是观察着刘有才愠怒中故作冷静的表情。

突然,冯清水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向门口走去。

这使刘有才倍感意外,他正等着冯清水给他说服软的话,央求他的话,他正在肚里酝酿如何乘此机会杀杀他不入流的傲气,却没想到他突然会二话不说就离开,一种直觉告他说,这不是好的苗头,于是下意识地说:“你这个申请没有写上年月日,还有,丢失的时间,你把用了王晓文一顿午餐的事也要写上去,要不然,你怎么还王晓文,最后下来月底要让人家挨一顿饿?”

那天下午晚饭前终于又补了一个用餐证,一件本不算大的小事搞得冯清水很狼狈也很没面子,那几天冯清水隐隐感到刘有才他们宿舍的三个人看他的眼光和表情有说不出的异样,是暗自得意?还是沾沾自喜?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自己心态作祟?他辨别不清,也不想去多加理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就淡漠下来,所有的不快和闷气都慢慢烟消云散。

几番纠葛,几番较劲,刘有才在看不惯冯清水的同时也在无意间默默去接受着这个看上去不驯服且另类的书生气十足的乡下哥。似乎与之计较只是徒劳伤神没有结果、没有意义、更没有收获,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县派出的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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